老太爺還沒有說話,他的本家兄弟已經附和道︰“是啊大哥,文遠所言甚是。三房運勢不佳子嗣單薄,文博性子又直,就是把錦華染坊交到他手里,也恐怕難當大任。染坊虧損多年,不如趁著這個機遇轉手,說不定還能賣個好價錢。”
甦老太爺知道老大有私心,也覺得族里的擔憂有道理,勛貴關系如鏡花水月,女子名聲在這個世道上就是軟肋。
他揮了揮袍袖做出決定。
“你們不用再說了,明天召集所有人開家族會議決定。”
甦文遠回到長房的居處,馮氏立刻問父親如何說。
“父親雖然還沒有答應,但是已經被說動,幾位叔伯也站在我們這邊,這次,定要將染坊這個包袱甩掉,絕對不能讓三房站到我們頭上去。瑾丫頭在後宅怎麼折騰沒關系,名聲好,有巧思,那是咱們甦家女兒的驕傲。但是想插手家族事務,將來無論是招贅還是嫁人,這份產業都便宜了別人,相信父親也能看透。”
馮氏還是有幾分憂慮︰“如果三丫頭跟那靖海侯世子的傳言是真的,那世子那邊萬一問起來只怕不好辦,別以後針對咱們家生意,那就麻煩了!”
甦文遠冷哼一聲︰“你還是不了解男人的心思啊!他在染坊丟了那麼大的臉,怎麼可能再回來呢!花三倍價錢買布只不過想博得一個好名聲罷了。畢竟眾目睽睽之下,瑾丫頭不拉他那一下,他就真栽到浸染池子去了。”
甦文遠說到這里悶笑出聲,“是你,你覺得你還會來這種地方嗎?”
馮氏道︰“我覺得那可難說,萬一那世子就好這一口呢!”
“你們這些內宅婦人,腦子成天不知想些什麼東西。”甦文遠臉色不悅,失去耐心,“就算他日後真的來問,我們關停自己家的工坊,他還能管到我們的家務事不成!”
說完一甩袖子走了。
本來的好心情都被大夫人給破壞光了。
二房此時也是其樂融融。
甦雲秀終于心情舒暢了一些。
她挽著母親的手︰“再會折騰有什麼用,外面風言風語的,還不是得乖乖回來,看她以後還怎麼囂張。”
王氏臉上笑容暢快。
“這就叫爬得高,摔得重。被退婚後就應該安分守己,還想學男人做生意?活該有此一劫。這個瑾丫頭,我就不信好運一直在她那邊!”
第二日,甦家的家族會議,設在象征家族根基的祠堂偏廳。
甦老太爺坐在主位置面色沉靜不怒自威,老夫人坐在他身側稍後的位置,眼簾微垂。下首左右兩旁按照長幼次序坐著各房核心成員和幾位德高望重的族老。
甦家幾房兒女全部都到齊了。
長房甦文遠和馮氏身後站著他們已經開始接觸家族生意的兩個兒子和嫡女甦雲舒,一家人氣勢如虹。二房這邊兩子兩女站在身後不逞相讓,三房四房略顯單薄,五房尚未成婚的甦文杰坐在末位,有些事不關己的默然。
會議開始,甦文遠慷慨陳詞,將提前準備好的說辭再次說了一遍,請求關停錦華染坊,將資源投入到更穩妥的生意中。族里一些人紛紛附和,言辭間對甦瑾拋頭露面導致的風言風語表示深切憂慮。
甦文博氣得臉色通紅,幾次想開口反駁,都被林氏悄悄拉住。
雖然林氏也不聰明,但她更知道自己相公幾斤幾兩,怕是越說越亂,說不定會打起來,那樣反而弄巧成拙。
二房甦文勝樂見其成,陰陽怪氣的補充道︰“大哥所言極是,咱們甦家經商以誠信穩重為本,有些險,冒不得,有些例,破不得。否則,帶壞了家風,怕是遭人詬病。”
廳內氣氛凝重,關停染坊的聲音一邊倒。
就在這時,甦瑾看了一眼祖父母的位置,得到兩位老人一個眼神之後緩緩站起身,對著上首施了個禮。
大房和族老們去找老太爺陳述關停理由,她甦瑾也會去找,剛好還有靖海侯世子買布的東風能夠憑借,更添兩分底氣。
想要一舉拿下錦華染坊,不先做工作怎麼能行,她回來之後可一點沒有閑著,打好腹稿之後就去找祖父母談話了。
談完之後心里有了譜,吃飽喝足好好睡了一覺,今天早晨起床後梳洗打扮一番,對著鏡子自己化了個淡妝,整個人看起來氣場就不一樣了。
先前侃侃而談氣勢十足的眾人看著突然站起來的三丫頭都是心頭一震。
沒有想到,三房,甦文博夫妻都不說話了,這個甦瑾還是站了起來。
甦瑾先對上首的祖父母及各位族老行了一禮,“祖父祖母,”她聲音清越並不高昂,也沒有激動委屈,“關于染坊之事,以及近日坊間有關孫女的流言,孫女有幾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集在她身上。
有好奇,有審視,有不屑。
甦老太爺沉聲道︰“講。”
“謝祖父。”
甦瑾站直身子,目光平靜的掃過在場的眾人,最後落在大伯甦文遠身上。
“首先,大伯說染坊積弊已久,成本劇增乃是負擔,請問大伯可知道染坊如今的情況?”
不等甦文遠回答,她繼續說道︰“如今染坊,有改良的工具,人力節省過半,大幅度降低布匹損傷。而且,靖海侯世子以三倍的價格買去所有新布,淨利潤遠超投入,這證明新色有市場,有價值,並不是大伯所說的僥幸。”
“其次,方才諸位所言,無非是擔憂三點,染坊的前景,三房的運勢,還有我的名聲。”她語速听著不緊不慢,卻不給任何人能插上話的機會,
“伯父認為靖海侯世子靠不住,乃是一時興起,但是請問伯父,若是無世子的一時興起,染坊的新布是否能以三倍價格售出?世子這條路,是機遇,並非依賴,我們要做的,是借著這股東風讓染坊順勢而起,而不是見好就收因噎廢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