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單寒暄幾句之後,胡管事便帶著甦瑾一行人進入染坊。
錦華染坊據說瀕臨破產,眼前的景象卻一點感覺不到破產的跡象。
院落比門外看著更為開闊,平整的地面因為晾染弄得濕漉漉的。
院子左側是成排的晾布架,上面掛滿了深淺不一的藍色布匹,隨著微風輕輕飄蕩。
右側是是染布區。
染池和大染缸整齊排列,工匠們有的穿著短袖衣服拿著棍子在攪動染液,有的赤膊在晾曬布匹,有的兩人合作在擰干布料,說忙得熱火朝天也不為過。
胡管事走在甦瑾旁邊簡單介紹著生產流程。
“這邊是練漂區,布料先在此地處理”
“這邊是染缸,不同顏色用不同的缸”
“晾曬需要看天時地利,不能暴曬,也不能陰干”
甦瑾認真听著,目光掃過每一個環節,把步驟跟她之前推測的相互印證。
大致轉了一圈之後,老夫人派來跟著甦瑾的莊婆子笑著對胡管事說︰
“胡管事,我們三小姐此次出來,老夫人吩咐了,需要在染坊附近小住幾日,以便深入學習。不知道坊內可有清淨些的廂房,或者附近可有穩妥的客棧落腳?”
胡管事聞言,眉頭幾不可查地蹙了一下,說道︰
“染坊里倒是有幾間給值夜工匠歇腳的屋子,但是非常簡陋,也不衛生。不是千金小姐能住的地方,況且這里都是男工,很不方便……”
他沉吟了一下︰“至于外面,附近靠碼頭,魚龍混雜,有客棧也多是行腳商人聚集,安全難以保障,不建議三小姐在這邊住宿”
甦瑾觀察著胡管事的神情,心里已有猜測。
想必這就是第一個難題了。
這位管事的意思就是沒有地方住只能當天回去!
回去之後想要再過來,誰知道會不會有什麼變故?
但住宿對于她甦瑾來說真不是問題。她偏頭對莊媽媽平靜地道︰
“不必麻煩胡管事為難,來時我見兩條街外有一家雲來客棧,瞧著還算齊整。莊媽媽,勞煩您先去定下兩間上房,要安靜些的。”
“青黛,你同莊媽媽一起去,把咱們的行李先安置好。”
前期工作不是白準備的,她早就通過春桃和夏橙兩個丫鬟之前打听到的信息,知道那家雲來客棧是這片區域相對最好的一家。
客棧口碑較好,價錢稍微高,接待的都是一些有身份的客商和達官貴人。
住在這種地方安全保障高一點。
“是,三小姐安排得及是,老奴這就去。”
莊婆子躬身應下,帶著青黛一起走了。
胡管事也知道雲來客棧,他听到甦瑾安排這麼流暢愣了一下。
沒有想到這位年齡不大的三小姐對周邊環境這麼了解。
連忙道︰“雲來客棧這個地方環境好一些,只是也要注意安全。”
甦瑾頷首︰“多謝胡管事提醒,我這邊帶的幾個人都是練過拳腳功夫的,哪怕遇到一兩個壞人也能應付。”
“那就好!那就好!三小姐想得周到!”
胡管事收斂心神,伸手做請的姿勢︰“三小姐,咱們繼續去那邊看看。”
“好。”甦瑾緩步走在前邊,春桃緊緊跟在她旁邊,另外一個婆子跟在後面。
兩個小廝在不遠處站著,甦瑾朝前走他們也跟過來。
胡管事走在一旁心中暗忖︰“這位不起眼的三小姐比府里的幾位大爺還要仔細,不是好對付的主。”
他剛要開口繼續介紹,甦瑾先一步說道︰“來時父親已經叮囑,來了之後要多看多學,不要打擾個各位做工,你自去忙便是。”
胡管事到了嘴邊的話一頓,這位三小姐的目的果然不簡單。
“既如此,三小姐請自便,若有需要,隨時喚小老兒。”
胡管事事情也確實挺多的,也陪著轉了很長時間了,如今見甦瑾這麼說順勢應下,指派了一個長相機靈的小學徒跟在附近听吩咐,自己則拱手去了。
甦瑾這才真正開始打量這片地方。
她走到染缸區,靠近後,那股混合的染料氣味濃烈。染缸邊緣凝結著厚厚的污垢,顯然是很久沒有清理過。
她問一旁被指派過來的小學徒︰“你叫什麼名字?在這里做什麼活計?”
那小學徒跟春桃差不多大,有些拘謹的低著頭。
“回小姐,小的叫阿恆,平時就幫師傅們遞東西,看火,打掃……”
“阿恆,”甦瑾點點頭,“我看著那邊晾的布,顏色真好看。染坊主要就染藍色嗎?”
阿恆見小姐態度親和,說話也放松下來。
“是的,咱們染坊主要是藍草染的靛藍,有時候也染茜草的紅,黃梔子的黃,不過胡管事說那些顏色費料,賣的不如藍布好。”
甦瑾目光略過幾口使用較少的染缸,又隨意問了些關于日常做工領取物料的問題,不涉及核心管理,卻讓她對染坊的日常運作有了更具體的了解。
轉了一圈,心里大致有了數。
莊婆子帶著青黛從客棧回來,低聲回稟房間已經安排妥當。
甦瑾微微頷首,繼續觀察工匠們操作靛藍染缸。時而提出一兩個問題,小學徒最初還能應付,漸漸地就有些支支吾吾,額頭冒汗。
“三小姐,這些師傅都沒有教,俺也不知道哩!”
甦瑾也不再為難他。
此時看著時間不早,她便向胡管事告辭,約定明天再來。
甦瑾帶著幾個僕從出了染坊大門,準備步行前往兩條街外的雲來客棧。
遠遠地看見前面一陣騷動。
幾個穿著體面家丁服飾的壯漢粗聲粗氣的驅趕街上的行人小販。
“讓開讓開!都閃一邊去!”
“說你呢!攤子挪開點,別擋了道!”
一時間雞飛狗跳,人喊馬嘶混亂不堪。
莊婆子幾個人將甦瑾護在身後。
一個跑過去打听消息的小廝回來道︰
“三小姐,像是有什麼大人物要經過,咱們靠邊等等。”
甦瑾幾個人站在街邊的屋檐下。
很快就看到一輛華麗的馬車在幾個護衛隊的簇擁下緩緩駛來。
馬車紫檀木車身,瓖金嵌寶。
車窗上懸掛的簾子用的是罕見的冰綃紗,拉車的四匹馬通體雪白,神駿非凡。
光是這派頭,就已將“豪奢”與“權勢”二字寫在了臉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