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師？
緊繃的神經驟然松弛，僻靜的街道上響起一片如釋重負的喘息聲。
對面援軍之中，幾名軍官快步上前。雙方謹慎靠近，直到能看清彼此的臉。
看清朱華的瞬間，38師那邊帶頭的一位少校軍官立刻敬禮︰“長官！712團一營營長宋軒，你們現在還剩多少人？”
“太好了……你們來的太及時了！”朱華聲音沙啞，“我是18師師長朱華，多謝林師長，多謝38師的弟兄！”
他緩了口氣，搖頭道︰“具體人數不清楚，根本沒時間統計。這些都是沿途收攏的各部殘兵，編制早就打亂了。”
“明白，請朱師長帶弟兄們先隨我們回大場休整。”
宋軒頓了頓，繼續問道︰“對了，朱師長，你們後面有鬼子追兵嗎？”
朱華搖了搖頭︰“我在後頭留了幾個哨兵，暫時沒發現鬼子跟上來。”
宋軒不再多說，怕遲則生變，立即派了幾名士兵前後探路，隨後帶隊引著朱華等人朝大場方向快速轉移。
直到此時，這些突圍成功的士兵們才真正看清接應部隊的模樣，心頭無不震動。
這些38師的士兵，個個身體健壯，神情沉穩。
頭上一律戴著德式鋼盔，腳下踏著結實的短靴，不少人背後還斜挎著一柄厚重的大刀。
裝備整齊，行動有序，一眼便知是訓練有素的精銳。
與他們自己相比，簡直是天壤之別。
朱華看在眼里，心頭五味雜陳。
若他手下的弟兄也能有這樣的裝備，今夜又何至于打得如此慘烈。
想到出征時的一萬多人，如今只剩下身邊這十幾個，一陣悲愴涌上心頭，他甚至有一瞬間想掏槍自盡。
可當他回頭望向默默跟在身後的士兵時，又硬生生壓下了這個念頭。
這些士兵眼中交織著劫後余生的慶幸與失去戰友的悲痛，軍裝破爛，渾身血污。
他必須先把這些跟著他沖出來的弟兄們安頓好。
因為朱華清楚國軍內部殘酷的現實。
38師今晚能出兵接應，已經很難得了。這些裝備精良的中央軍，向來瞧不起他們這些地方部隊。
自己好歹是個師長，若不在場撐腰，這些弟兄去了38師駐地，難免遭受冷眼甚至欺壓。
不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是他見識過太多中央軍將領的做派。
此次馳援滬上，別說後勤補給了，就連基本的口糧和彈藥都籌措艱難。
無論是那些中央軍的將領還是金陵的後勤軍官，看他們的眼神里都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
就在快靠近大場的時候，朱華听到遠處還傳來一陣陣戰斗聲，炮聲震天，打的很是激烈，他忍不住問道︰
“宋營長，”朱華出聲問道，“那邊難道是你們38師還在跟鬼子交戰？”
宋軒點了點頭，回到︰“沒錯，為了順利接應你們，我們師座還派了一支隊伍猛攻江灣，牽制敵人主力，那個方向就是他們在交戰。”
朱華聞言，心頭震動。
現在國軍別說進攻了，就是防守都傷亡慘重。
為了順利接應他們，38師竟然派出一支隊伍進行佯攻？！
就算是佯攻，但是能牽制住一個師團主力的佯攻，派出的隊伍一定不會少，傷亡更是不會少。
進攻的代價想想桂軍就知道了，三天打沒將近六萬人。
他都不知道說什麼了，38師竟然為了接應他們付出這麼大的代價？！
讓他都有些難以置信，他也終于知道了為什麼這次突圍的時候鬼子會撤退。
很快，潰兵隊伍一路順利通過大場鎮防線，進入鎮內。
在38師官兵的安排下，潰兵被有序引導至臨時搭建的營帳區休息。後勤兵們抬來一箱箱罐頭和飲用水，逐一發放到每個人手中。
士兵們看著手里的罐頭和飲用水，簡直要感動的哭了。
這樣的待遇，自打當兵後就再沒遇到過。
朱華見此情景，終于徹底放下心來，對38師師長林晏由衷生出敬佩。
難怪人家被稱為“滬上之盾”，在這危難時刻，還能有這份擔當確實名副其實。
隨後，朱華被引至38師指揮部。
帳內站著兩位英挺的將領，年輕的一位領章綴著少將軍餃，年紀稍大些的則是中將。
想必這就是85軍的軍長和38師的師長。
“朱師長，久仰，我是85軍軍長彭善，這位是38師師長林晏。”彭善向他微微頷首，語氣平和。
朱華心頭一震，立即立正敬禮︰“彭軍長！林師長！感謝貴部此次出手接應，朱某代全體突圍弟兄，感激不盡！”
說罷，他放下右手，向二人又深深鞠了一躬。
“朱師長，不必如此，”彭善伸手將他扶起，沉聲問道，“市區現在情況如何？”
“一听說江灣丟了，我就知道市區守不住了，”朱華神色凝重，“當時就決定放棄防區，沿途收攏各部弟兄，湊了大概一萬多人，傍晚開始突圍。”
“多虧你們接應，我們才沖出來，但市區剩下的隊伍……怕是凶多吉少了”
他嘆了口氣，繼續道︰“我這次沒接到命令就撤，雖說情勢所迫，但也算是臨陣脫逃。”
“可只要能救出這些弟兄，就算上頭要槍斃我，我也認了。”
說到這里，他朝兩人抱了抱拳，語氣誠懇︰“兩位將軍，看在共同抗日的份上，還請你們一定安頓好這些跟我沖出來的弟兄。”
“朱師長，江灣一失，市區就被包了餃子。若不是你果斷突圍，損失只會更大。”林晏出聲寬慰。
“沒錯，”彭善也點頭道，“朱師長，正所謂，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嘛，朱師長，你和弟兄們先在大場安心休整幾天，我會把你的情況向上匯報，看看上峰怎麼定奪。”
“那就多謝了！”
等朱華被人帶去休息後，彭善轉向林晏，嘆了口氣︰“林兄，現在大場北邊和東邊各壓著一個鬼子師團，接下來的仗，不好打啊。”
“我留朱師長下來，就是想讓他整編那些潰兵，暫時納入85軍序列，協助你防守東側。你覺得怎麼樣？”
林晏沉吟片刻。
鬼子兩個常設師團，下轄的四個步兵聯隊作為主力，滿編應有三萬多兵力，但經過連日激戰，均有減員。
眼下實際能作戰的，加起來最多也就兩萬多人。
而自己手中，加上甦軍旅，兵力一萬六七，加上朱華帶出來的幾千人，依托工事，再守個四五天應該沒問題。
想到這里，他點頭道︰“頂住兩三天，問題不大。”
彭善微微頷首，拍了拍林晏的肩膀︰“有事隨時找我。”
“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