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劇收場,姜家人屁滾尿流逃離倉庫。
    破舊倉庫空蕩蕩,只剩火把燃燒後的嗆人煙氣和一地狼藉。
    陸向東高大身影僵硬。
    他轉身,看著姜芷,喉結滾動。
    “對不起。”聲音低沉沙啞,他懊惱︰“我給你帶來了麻煩。”
    “如果我早點表明身份……”
    姜芷抬手,制止他。
    她歪頭打量他,眼神探究戲謔。
    “你就是檔案里的娃娃親未婚夫?”
    “陸向東同志,你馬甲藏得夠深。”
    姜芷調侃,陸向東緊繃神經松懈。
    他無奈看她,這姑娘的心,到底什麼做的?
    尋常女孩遇到這陣仗,早嚇哭了。她倒有心思開玩笑。
    “情況特殊,組織有紀律。”他認真解釋。
    姜芷擺手︰“我懂。”
    “至于那門親事……”她頓了頓,迎上陸向東目光,坦然︰“我沒當回事,你也別往心里去。咱們新社會,不興包辦婚姻。”
    “眼下最要緊的,是你的身體。”
    “先把寒毒根治,再說別的。”
    她干脆利落,甚至有些冷酷的態度,讓陸向東心里一堵。
    他看著凡事拎得清的女孩,覺得自己好像被嫌棄了。
    陸向東不是輕易放棄的人。
    “好。”他應下。
    來日方長。
    ...
    姜芷母女擁有獨立經濟權,日子一天比一天有盼頭。
    她將“捉奸”鬧劇里姜家人的丑陋嘴臉當成反面教材,徹底打消了母親趙秀娥對老宅的幻想。
    “娘,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
    “咱們想過好日子,就得自己立起來。”
    姜芷說著,將幾株剛采回來的草藥遞給趙秀娥。
    “這是益母草,活血調經,對女人好。”
    “這是蒲公英,清熱解毒,夏天泡水能敗火。”
    趙秀娥一輩子在鍋台農活里打轉,哪里認得這些。
    她看著女兒指間的“野草”,眼神充滿新奇和膽怯。
    “芷兒,我……我學不會的……”
    “學得會。”姜芷語氣堅定。
    “我教你。以後咱們開藥田,種藥材,這些都是基本功。你得學,必須學會。”
    姜芷半強制性鼓勵,趙秀娥開始磕磕巴巴背誦草藥名字和功效。
    從車前草,到柴胡、白術。
    她記性不好,常弄混。
    姜芷不惱,一遍遍耐心教。
    這天下午,姜芷將一副配好的藥放在小爐子上。
    “娘,這藥給你調理身體,文火慢熬一個小時,你去看著火。”
    趙秀娥下意識想把爐子挪到小屋角落,怕藥味被王桂香聞到,又招來罵。
    姜芷按住她的手。
    “就在院子里熬。”
    “光明正大。”
    “這是咱們自己的藥,咱們自己的院子,誰也管不著!”
    女兒堅定的眼神,給了趙秀娥無窮勇氣。
    她猶豫片刻,挺直佝僂半輩子的腰桿。
    她走到院子中央,老槐樹下,生火,瓦罐穩穩放上爐子。
    藥材苦澀味道,很快隨白煙,飄散整個姜家大院。
    堂屋里,王桂香探頭看一眼,嫉妒得牙根癢癢。
    她想到陸向東冷硬的臉和軍裝,什麼屁都不敢放,狠狠啐一口,縮了回去。
    趙秀娥坐在小馬扎上,小心拉著風箱,看著瓦罐里翻滾的藥湯。
    陽光透過槐樹葉縫隙灑在她身上。
    她忽然覺得,這藥味也沒那麼苦了。
    這日子,真的有盼頭了。
    姜芷名聲越來越響,找她看病的人,從本村擴散到鄰村。
    這天上午,一個面色黝黑、兩鬢斑白的男人,在隊長趙大山陪同下,走進姜家院子。
    “姜芷丫頭,這是咱們公社的陳支書。”趙大山介紹。
    陳老根,紅星公社一把手,響當當的人物。
    此刻他劇烈咳嗽,彎著腰,臉漲成豬肝色。
    “咳咳……咳咳咳……”
    咳嗽聲又深又濁,像破舊風箱拼命拉扯,听著難受。
    “陳支書,您坐。”
    姜芷搬來板凳,倒了杯溫水。
    陳老根擺手,喘勻氣,苦笑著開口︰“丫頭,我這老毛病……咳咳……有年頭了。”
    “縣醫院、市醫院都跑遍了,片子也拍了,說是老慢支,藥吃了一籮筐,也不見好……咳咳……趙隊長說你本事大,我就……厚著臉皮來試試。”
    他說著,又一陣猛咳。
    姜芷不廢話,讓他伸出手。
    她手指搭在陳老根脈搏上,眼楮微闔。
    片刻後,她睜眼,眼神清亮。
    “陳支書,您這病,根子不在肺上。”
    “您年輕時,是不是冬天里下過冰水,受過大寒?”
    陳老根猛地一愣,渾濁眼楮透出震驚!
    “你……你怎麼知道?!”
    “二十年前,為搶修水庫大壩,我在冰窟窿里泡了三天三夜……從那以後,就落下了這咳嗽毛病,一年比一年重。”
    這事,是他的光榮歷史,也是病根來源。
    除了老一輩,很少有人知道。這小丫頭搭搭脈,一語道破。
    旁邊趙大山目瞪口呆,對姜芷本事又敬畏幾分。
    “您是當年寒濕入體,傷了陽氣,一直郁結在內,不得宣發。”姜芷繼續說。
    “後來常年抽旱煙,煙毒灼傷肺絡,寒濕和煙毒,一內一外,相互勾結,才成了如今咳了半輩子的頑疾。”
    “縣醫院的藥,治標不治本,自然沒用。”
    一番話,說得陳老根心服口服,連連點頭。
    神了!
    比大醫院專家教授說得還透徹!
    “那……丫頭,我這病,還有得治嗎?”他緊張問,眼里是希冀。
    “能治。”姜芷點頭。“但您得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你說!”
    “從今天起,煙,必須戒了。”姜芷表情嚴肅,“一口都不能再抽。否則,我開的藥再好,也是白費。”
    戒煙?
    陳老根臉瞬間垮了,比讓他少吃一頓飯還難受。
    “這……這煙跟了我幾十年了,不好戒啊……”
    “命重要,還是煙重要?”姜芷反問,語氣不容商量,“您自己選。”
    陳老根被噎得說不出話,最後咬牙,跺腳。
    “行!我戒!從今天起,誰要再看見我陳老根抽一口煙,誰就來抽我的大嘴巴子!”
    姜芷滿意點頭。
    她轉身進屋,很快寫好一個方子。
    麻黃、細辛、干姜、五味子。
    都是溫陽散寒、化飲止咳常用藥。
    “按這個方子,先抓三副。”
    “一天一副,喝完再來找我。”
    趙大山親自陪陳支書去公社衛生院抓藥。
    所有人將信將疑,看著陳支書把那碗黑乎乎的藥湯喝下。
    奇跡發生了。
    僅僅三天。
    只喝了三副藥。
    陳老根咳了半輩子的老毛病,真的好了大半!
    偶爾還會咳兩聲,但跟之前那種要把心肝肺都咳出來的架勢比,天壤之別!
    紅星公社徹底炸鍋!
    連公社支書的頑固老毛病都能治好,“小神醫”名頭,算是徹底在十里八鄉焊死了。
    姜家院子,成了遠近聞名的“鄉村衛生所”。
    凡是身上有點小病小痛的,都往這邊跑。
    姜芷用看病換來的工分和鄉親們硬塞的各種票據,托人從縣里換回了嶄新的棉布,雪白的大米,還有一小罐金貴到晃眼的豬油。
    趙秀娥看著女兒變戲法似的從布包里掏出這些東西,眼楮當場就濕潤了。
    她有多久沒穿過沒補丁的衣服了?
    又有多久,沒見過這樣精細的白米了?
    姜芷把那塊嶄新的天藍色布料,直接塞進了母親布滿老繭的懷里。
    “娘,給你做件新衣裳。”
    “這……這太費錢了……”趙秀娥小心翼翼地摩挲著布料,嘴上推辭,眼楮卻像是被黏住了一樣,怎麼也舍不得挪開。
    “錢是王八蛋,花了還能賺。”姜芷眉眼彎彎,把她按在小板凳上,“咱們的日子,只會越過越好。”
    有了細糧和油水的滋潤,趙秀娥蠟黃的臉上終于泛起了健康的紅暈,干活都有勁了,偶爾還會哼起年輕時的小調。
    這天上午,姜芷正在院子里晾曬新采的草藥,院門口探進來兩個腦袋。
    來人是二伯母周蘭,她身旁還跟著一個面色憔悴、眼圈發青的年輕女人,正是她嫁到鎮上工廠的女兒,姜玉梅。
    周蘭跟大伯母李翠花那種蠢笨的囂張不一樣,她是個精明人,一張臉笑成了菊花,手里還提著一包鎮上供銷社才有的雞蛋糕。
    “芷丫頭,忙著呢?”
    周蘭一進院子,就自來熟地把雞蛋糕塞到趙秀娥手里,嘴上跟抹了蜜似的。
    “三弟妹,你可真有福氣,養了這麼個有本事的好閨女!你看看你,現在這氣色,比我們這些天天吃飽飯的還好呢!”
    她拉著姜玉梅,一臉愁苦地湊到姜芷面前。
    “芷兒啊,你快幫你堂姐瞅瞅!她……她這嫁過去都兩年了,肚子一點動靜都沒有,在婆家天天被戳脊梁骨,日子都快過不下去了!”
    “你現在是神醫,本事大得很,你可得幫幫你姐啊!”
    姜芷看著這個姿態放得極低的二伯母,心里跟明鏡似的。
    無事不登三寶殿。
    她沒多廢話,搬來凳子讓姜玉梅坐下,伸手搭上了她的脈搏。
    姜玉梅緊張得手心直冒汗,大氣都不敢喘。
    片刻後,姜芷收回手。
    “姐,你是不是冬天手腳冰涼,來月事的時候小肚子又冷又疼,還總覺得腰酸沒力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