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他刻意讓聲音听起來輕松,卻止不住地發顫︰“是啊,本來就是朋友。這不是最近要拍視頻嘛,借家里的地方試個景而已。”
這個蹩腳的借口,連他自己都騙不過。
“啪。”
頂燈被驟然打開,刺眼的光線猛地扎進眼里,盛槐序下意識地眯起眼,眼淚卻不受控制地涌了出來。他猛地撲到沙發上,抓起搭在上面的外套,死死蒙住頭,將所有的狼狽都藏在布料之下。
幾分鐘過去了,客廳里一片死寂。
姜萊站在原地,手指蜷縮著。她早料到會是這樣,卻沒料到自己先開口拒絕後,他會是這般模樣。想安慰,腳步卻像灌了鉛;想離開,又覺得不妥,最終只能僵在原地,听著外套下傳來的悶悶的聲音。
“可以把剛才發生的事都忘了嗎?”他的聲音隔著布料,模糊又沙啞,“就當今天……什麼都沒發生過。”
姜萊愣了愣,她很難將一切當作沒發生一樣。
沉默意味著拒絕。
盛槐序難受到想哭,他連朋友的身份都失去了。
從小到大,他憑著自己的家世與漂亮的臉蛋可謂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他雖然沒有像大多數男生一樣,在運動場上散發自己的朝氣,更多的是自己安靜地做在某個角落做自己的事情,可以是畫畫,和別人對弈,愛看各種各樣的書,不管是漫畫、小說還是文學類書籍。他也曾憑借自己安靜淡然的性格吸引許多女生表達青春的愛意。
從小就知道,總有人喜歡他,他很大方,年少時因為想在方方面面都壓過季宣一頭,季宣成績好,他就撒錢讓同學們更喜歡他;季宣考第一受表揚了,他就用自己最擅長的畫畫,斬獲了當時漫畫新人獎,全校無論師生都知道“盛槐序”,是一個小有名氣的天才畫家。
他的心思細膩,情感豐富,作文時常被老師當作範文當眾表揚,每一個周,學校的作文展,第一篇肯定是他的。
可是過不了兩天,他的作文就會被別人偷走,可能是被某個喜歡他的人偷偷收藏,也可能是被討厭他的人撕掉了。
從前,高高在上的盛槐序根本不懂被他拒絕的那些女生為什麼會哭。
魏京總是憐香惜玉,開玩笑般對盛槐序說︰“以後,你被拒絕了可千萬別哭鼻子。”
當時年少輕狂的他對此嗤之以鼻,哭?本少爺打娘胎之後就沒哭過。
可是今天,他真的很傷心,連那句“喜歡”都沒有說出口。
小區靜悄悄的,很安靜,隨著汽車轟鳴,幾盞路燈亮了又滅。
盛槐序不知道在這里趴了多久,也不知道姜萊走了沒有,但是肯定的是,他現在根本不敢伸出頭來,萬一呢,萬一姜萊沒走。
不知道過了多久,腳已經麻了,他動動腿,鑽心噬骨的酥麻頓時傳到頭頂。
廚房好像有 簌簌的聲音。
他不可思議地掀開衣服。
“沒吃飯吧,先把飯吃了。”
是姜萊,及其平淡的語氣,她端著兩碗飯,是她打包回來的,這麼晚了,還沒有吃晚飯。
“過來。”
姜萊將筷子放在碗上,放出清脆的踫撞聲,聲音不大,卻將盛槐序嚇得睫毛一顫。
怎麼感覺,姜萊有些不一樣了呢?
他像探測地雷一般,躡手躡腳地走過去,雙手托著碗,小心翼翼地觀察姜萊的臉色,沒有一絲笑容。
他委屈耷拉下頭,還以為事情有轉機。
姜萊咳嗽一聲︰“盛槐序,很抱歉剛才的語氣有些不太好。但是我還是想說,我只是將你當作朋友。我很意外你會喜歡我,也很意外你的勇敢。但是,說實話,我們認識的時間很短。”
盛槐序沉默地吃飯,心里反駁︰不短了,我認識你已經有三個月了。
“我們才認識一個多月。可能是這幾日相處產生的錯覺,讓你錯誤地認為這是喜歡。”
姜萊的語氣平靜又堅定︰“我現在沒有精力去考慮其他的事情,更多的是想要賺錢。”
“我要賺錢還債,要賺錢換助听器,要賺我的生活費和學費......”
盛槐序想說,他有錢。但他又不敢開口,姜萊肯定不會接受他的錢。
“等賺到錢後的事情我沒有考慮過,有可能有了其他的目標,但是情愛在我這里絕對不會排第一位。”
她認真看向盛槐序眼楮︰“我不適合談戀愛,盛槐序。無論是因為我是一個听障人還是因為我是一個一窮二白的學生。”
她外表看上去再堅強,也只是一個剛滿二十歲的女孩子,冷嘲熱諷深深打擊了小小的姜萊,以至于長大後的姜萊有一層淡淡的陰影。
可能是因為從小被嘲笑被欺負,受親戚們背後的蛐蛐。盡管這些年她自我調節,從不覺得听障人比正常人差,但是在普通人眼里,听障人就是低人一等,是弱勢群體。
這棵名為嘲諷的小苗,一直扎根在她心中。
小時候她不懂,追著媽媽問為什麼明明眼楮和耳朵都是五感的器官,近視戴個眼鏡就是正常,而听障帶著助听器就會接受異樣的目光。
媽媽輕輕抱住她,親親她額頭︰“對不起,萊萊。”
那句對不起是媽媽對她的抱歉。
盛槐序眼里早就蓄滿了淚,額頭連著鼻子眼眶,紅紅的一片。
“等一下,我去一下房間。”他在姜萊看向他的時候,飛速調轉頭,朝著側面說。
“你別走啊,真的別走,我馬上出來。”他強調了好幾遍,讓姜萊先別走。
然後一個箭步沖進房間。
姜萊搓手,他不會躲房間里哭吧?
過了十多分鐘了,盛槐序在干嘛?還不出來。
她走到房間去。
一股陰風穿過走廊,還沒走到房間,就听見一陣詭異的嗚咽聲。
姜萊︰“?”
門沒合攏,輕輕就被推開了。
一個快接近一米九的大男生,居然趴在床上,躲在被窩里,哭?!
姜萊懵了,被她欺負哭了?不會吧,這不太符合人設吧。
“喂,盛槐序,你不會哭了吧?”
是姜萊略帶遲疑與不相信的發問。
床上哭得有點抽泣的男生身子一頓,抽泣聲瞬間停止。
好半天,才從被窩里鑽出來,坐在床上,背對著姜萊︰“怎麼可能?你听錯了,我是不會哭的。”
嘴硬?
好好好,那聲音的沙啞與鼻音已經出賣了他。
“沒哭就好。那我就先走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