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守仁全然不顧眾人如何看他,老淚縱橫︰“回夫人,小人這次本就是要來向張大根請罪的,當時小人忙于他事,這借據是府上賬房著手經辦。”
“這回夫人派人傳話,小人膽戰心驚,不知犯了何錯,仔細一查,才知道原來賬房疏忽大意,竟寫錯了借據,這才連忙趕來請罪。”
“夫人放心,小的已經把那賬房趕出府去……”
他又朝張老漢俯身行了個禮︰
“是我對不住你,被底下人蒙騙了,這就清算之前的借據,把良田物歸原主,我自知理虧,到時再送上十兩銀子,還請老人家切勿怪罪。”
這話一出,張老漢啞然。
這還是之前對他不屑一顧,叫人把他打出去的李守仁嗎?
當時他那副嘴臉,自己可記得清清楚楚。
沈知韞知道,李守仁這是見自己出面,故意避重就輕︰“張老漢所受之苦,可並非你一句疏忽大意就能輕易抹除。”
聞言,張老漢深覺動容,暗暗抹了把眼淚。
這話不假,自從家里的良田被奪,老婆子整日唉聲嘆氣,半夜還躲著哭泣,甚至埋怨自己拖累家里,恨不得當初得了病隔天就死,這樣他也無需向李守仁借錢。
他想要去找李守仁講理,卻被打出來,想要報官討回公道,卻連門都進不去。
簡直是天塌了。
李守仁咬緊牙關︰“小的自然明白,所以也準備了賠禮……”
“李守仁。”
沈知韞冷聲詢問︰“你口口聲聲說是賬房出了差錯,與你無關,既然如此,便把賬房喚來,我親自審問,我再叫人取來你們兩人平日的手書,比對借據的字跡,自然一目了然。”
李守仁心頭狠狠一跳。
這位陳夫人可不好糊弄。
他俯身,還想說什麼,卻听說沈知韞又道︰“……再說,即便是賬房所為,你即為主家,疏于管教,本就犯了失察之罪,更別說當時張老漢去你府上,是被你下令打出去!”
她一字一句,擲地有聲,驚得李守仁忍不住哆嗦。
一抬頭,見身後一排將士肅穆以待,冷眼盯著他,似乎下一秒就要當場斬殺他。
兩個呼吸間,李守仁“撲通”一聲再次跪下,聲音發顫︰
“求夫人開恩。”
“小人確實一時起了貪念,犯了大錯,還往能將功補過,這就立馬核查清楚,將田歸還給張大根。”
聞言,張老漢哄著嗓子︰“你承認了!夫人,他這是承認佔了我的田!”
村長也跟著應和。
沈知韞朝兩人點頭示意,居高臨下地看著李守仁︰“你有意悔過,這是好事。現在,就把這事解決清楚。”
“好、好……”
李守仁摸了一把額頭的冷汗,叫管家攙扶著起來,又匆匆從懷里找到借據和賬本核對,當場撕毀張大根那張借據,對他忍氣吞聲地賠笑︰
“老人家,你之前借的三兩銀子已經還清了,那借據上的田地自然物歸原主。”
張老漢當即眼眶泛紅︰“我家的田終于拿回來了。”
“對對,不僅如此,我再給你十兩銀子賠罪,只求老人家能原諒我這次的疏忽。”
李守仁賠盡好臉色。
見狀,張老漢卻是呸了一聲︰
“我拿你銀子干什麼?”
他還怕這位夫人一走,李守仁又故意誣陷自己。
李守仁笑了笑,沒把他的話放心上,解決了苦主,他心中松了口氣,轉而對沈知韞說道︰“小人自知罪孽深重,多虧夫人今日教誨,叫小人洗心革面。”
話音落下,卻遲遲不見沈知韞的回話。
他心中漸覺不安。
沈知韞卻沒看他,而是問村長︰
“還有其他人如張老漢這般嗎?”
聞言,村長忌憚地瞥了李守仁一眼︰“是、是,村中確實還有幾人也向李老爺借了銀子,後來……還不上錢,抵押的田地就被奪走。”
李守仁頓時後背盡是冷汗,慌亂得不行。
听這話,是要今日一起算賬。
沈知韞道︰“既然如此,就一起叫這些人過來,看看是否有冤情,是否是這位李老爺又寫錯了借據。”
村長連忙叫旁邊的漢子去村里幾家問一番。
還沒等人走開,遠遠偷听這邊動靜的天水媳婦就紅著眼跑來,還沒喘口氣,就連忙跪下︰
“大人,我家有冤情!和大根叔一樣,原先只是借了五兩銀子,卻被李守仁硬生生要求還五十兩,沒有的話,就要把抵押的田全給他,我男人不讓,就被活活打了一頓,斷了腿,不想連累家里還上吊了!”
她崩潰大哭,邊喊邊磕頭︰“求大人幫幫我吧!”
竟還扯到人命。
沈知韞冷冷瞥了李守仁一眼,對天水媳婦保證︰“你放心,若你們遭遇欺辱,我定會幫你們。”
晚娘感激不盡,隨即惡狠狠地瞪著李守仁。
他心里如墜冰窖。
原先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夫人身份不同,自己寧願吃點苦頭,落些臉面,賠點銀子就把今日這事敷衍過去。
沒想到,她竟如此執著不休!
李守仁後槽牙險些咬碎,可余光瞥到那群將士,心中又是一沉。
沒多久,村長就找來同樣在借據上被動了手腳之人。
他們或是因為家中沒糧,或是因為有人生病,才不得不向李老爺借錢,可這錢要還的時候,卻成了天文數字,買了他們都還不起。
李守仁勉強為自己解釋︰“夫人,這其中必有……”
沈知韞身後的將士大聲斥責︰
“縣主未曾開口,哪有你說話的份?”
聲音亮如洪鐘,驚得李守仁一噎,不敢再說話。
沈知韞叫人把證據拿來,才好整以暇地質問李守仁︰“你可以解釋了。”
他卻支支吾吾,說不出什麼辯解的話語。
一是心虛,二是怕當場被處理。
畢竟這群將士身邊可是帶著刀,這位陳夫人上過戰場,可不是什麼好惹之人。
沈知韞道︰“來人,取來李守仁家中的所有賬冊、地契和借貸文書,再去把人帶到官府,審理此案。”
聞言,李守仁兩腿一顫,竟是一屁股坐到地上。
他可是听說了前日宋天麟之事,那可是宋司馬的親弟弟,都能被她拿下,更別說自己一個小小鄉紳。
她甚至不用主動交代什麼,只看今日之舉,那些大人判案之時定然不敢徇私,自己這是無論如何都逃不了了?
想到這,他眼前陣陣發黑,跪趴在地,磕頭如搗蒜,真心實意地哭訴︰
“求夫人饒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