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只是默默地幫我收拾了一下房間,然後就離開了。
我知道,她需要時間去消化這一切。
而我,也需要一個地方,真正地站穩腳跟。
洪建發的效率很高。
不到一個星期,那間原本要用作售樓處的臨街門市,就已經被收拾得煥然一新。
上下兩層,將近三百平。
地理位置極好,就在他那個新樓盤“宏發龍苑”的大門旁邊。
我沒搞什麼復雜的裝修,就要了最簡單的大白牆和水泥地,看上去空曠又冷清。
樓下是接待區,只放了一張老舊的八仙桌和兩條長凳。
樓上,是我的休息室和“工作室”。
開業那天,我沒通知任何人。
只是用毛筆,在一塊舊木板上,寫了四個字。
“陳氏工坊”。
然後,就那麼孤零零地掛在了門口。
沒有鞭炮,沒有花籃,甚至連個開門紅的紅包都沒有。
林婉來看過一次,站在空蕩蕩的店里,看著那塊歪歪扭扭的招牌,半天沒說出話來。
“你就……這樣?”
“就這樣。”
我坐在八仙桌後面,悠閑地喝著茶。
“你這樣,會有生意?”她表示懷疑。
我笑了笑。
“我的生意,不是等來的。”
“是它們……自己找上門的。”
說完這話的第二天,我的第一單生意,就來了。
那是個傍晚。
天色陰沉,下著蒙蒙細雨。
一個渾身濕透的老人,打著一把破舊的油紙傘,顫顫巍巍地站在了我的店門口。
他看上去至少有七十歲了,滿臉皺紋,皮膚黝黑,手上全是老繭。
他猶豫了很久,才邁步走了進來。
一股濃重的土腥味,夾雜著河水的濕氣,瞬間充滿了整個店鋪。
“老……老板……”
他的聲音,沙啞而又帶著一絲不確定。
“這里……是能……解決麻煩的地方?”
我放下茶杯,抬起頭。
“看是什麼麻煩。”
老人局促不安地搓著手,身上的雨水,在地上留下了一灘水漬。
“俺……俺們村,想修一座橋。”
他從懷里,掏出一個被塑料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布包,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
布包打開,里面是厚厚一沓,被捏得有些發皺的零錢。
有一塊的,有五塊的,有十塊的,最大面額的,也不過是五十。
看樣子,是全村人湊出來的。
“我們村叫下河村,被一條叫‘斷龍河’的河給隔開了。村里的孩子上學,大人出去打工,都得繞幾十里山路,太難了。”
“這些年,村里攢了點錢,就想著修座橋。可是……”
老人的聲音,帶上了一絲哭腔。
“可是這橋,邪門了!”
“我們請了最好的施工隊,圖紙設計得好好的,錢也沒少花。可每次,只要橋墩子一打好,準備鋪橋面,就得出事!”
“要麼,是好端端的晴天,突然就來一場山洪,把橋墩沖垮。”
“要麼,就是機器無緣無故地壞掉,怎麼也修不好。”
“最邪乎的一次,橋墩剛建好,第二天一早,去看的時候,那幾根水泥墩子,齊刷刷地,從中間斷了!斷口平整得,像是被什麼東西,用刀給切開的一樣!”
老人說著,身體都開始發抖。
“我們找人看了,換了施工隊,前前後後,修了三次!三次啊!”
“村里攢了幾十年的血汗錢,全都打了水漂!橋,連個影子都沒看見!”
“後來,有人說,我們這是……沖撞了河神了。”
“我們沒辦法,只能到處打听,想找個真正有本事的大師給瞧瞧。後來,听一個在城里工地干活的後生說……說這里有位陳大師,是活神仙……”
他一臉期盼地看著我,渾濁的眼楮里,是最後的希望。
我沒有立刻回答。
我只是伸出手,在那堆混雜著泥土和汗味的鈔票上,輕輕拂過。
我感覺到的,不是錢。
而是一股……沉甸甸的,幾乎要凝成實質的期盼。
是全村幾百口人,對走出大山的渴望。
“斷龍河……”
我喃喃自語。
這名字,可不是什麼好名字。
“錢,先收起來。”我看著老人,緩緩開口,“我去看看。”
老人一听,激動得差點給我跪下。
“大師!謝謝您!謝謝您!”
我擺了擺手。
“別叫我大師。”
“我姓陳,是個泥瓦匠。”
我站起身,拿起了我的工具包。
“現在就走。”
有些麻煩,是不能等的。
下河村,比我想象的還要偏僻。
坐著村里唯一一輛破舊的三輪車,在泥濘的山路上顛簸了兩個多小時,才終于到達目的地。
車剛停穩,我就聞到了一股不尋常的氣息。
那不是怨氣,也不是煞氣。
而是一種……古老的,蠻橫的,帶著水腥味的妖氣。
這股妖氣,並不算特別強大,但卻和整條斷龍河的水脈,緊緊地聯系在了一起。
它,就是這條河的“規矩”。
任何想在它頭上動土的東西,都會被它視為挑釁。
我走到河邊。
所謂的斷龍河,並不算寬,也就四五十米的樣子。
河水渾濁,流速卻很急。
在河中央,還能看到幾截被沖斷的水泥橋墩,孤零零地立在那里,像是一座座墓碑。
村長老李頭,還有幾十個村民,都跟在我身後,大氣也不敢出。
“陳……陳師傅,您看……”老李頭小心翼翼地問。
我沒有說話,只是蹲下身,抓起一把河邊的泥沙。
泥沙入手,冰冷刺骨。
我能感覺到,這泥土里,蘊含著一股極強的排斥力。
這股力量,不讓任何“外來之物”在此扎根。
“河里,有東西。”
我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
“它不喜歡你們修橋。”
村民們一听,頓時炸開了鍋。
“我就說吧!是河神發怒了!”
“那怎麼辦啊?難道這橋,就修不成了嗎?”
“我們給河神磕頭!我們給他老人家上供!”
“沒用的。”
我淡淡地開口,聲音不大,卻讓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
“它要的,不是你們的供品。”
“它要的是,對它地盤的……絕對掌控。”
“那……那可怎麼辦啊?”老李頭急得滿頭大汗。
我看著渾濁的河面,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