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林婉看著我,像是看著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你這是在踐踏法律!”
“法律?”
我嗤笑一聲,虛弱感讓我連多說一個字都覺得費力。
我懶得再跟她爭辯。
這個世界,有陽光照得到的地方,自然就有陽光照不到的角落。
她守她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
我們,不是一路人。
我拖著幾乎要散架的身體,一步步走出這個陰森的修理庫。
門口,洪建發已經嚇得面無人色,看到我出來,就像是看到了救星,連滾帶爬地想湊過來。
“滾遠點。”
我冷冷地吐出三個字。
他瞬間僵在原地,不敢再動彈分毫。
我靠在牆上,劇烈地喘息著。
體內的那股“天工”之力已經徹底消失,隨之而來的是深入骨髓的空虛和疲憊。
我能感覺到,我的身體,就像一個被榨干了的海綿。
爺爺留下的這道保命底牌,威力無窮,但代價,也同樣巨大。
我甚至能感覺到,我的壽命,都因此而折損了一些。
但這筆賬,我記下了。
黑水上人。
我一定會找到你。
然後,讓你連本帶利地,全都還回來!
……
接下來的幾天,我哪兒也沒去。
就在工地的臨時板房里住了下來。
林婉似乎接到了什麼命令,沒有再來煩我,只是派了兩個年輕警察,在工地門口守著,美其名曰“保護現場”。
我知道,她是在監視我。
我無所謂。
洪建發倒是殷勤得很,每天山珍海味地送過來,一口一個“陳大師”,恭敬得像是伺候親爹。
我沒什麼胃口,每天只是喝點粥,然後就是睡覺。
我需要休息。
我需要時間,來恢復被抽空的精氣神。
第三天早上,洪建發拿著一份報紙,興沖沖地跑了進來。
“大師!大師!您快看!”
報紙的社會版頭條,用加粗的黑體字寫著一行標題。
《知名企業家王某一家三口,離奇死于家中!》
新聞內容寫得很隱晦。
說是什麼燃氣泄漏,導致三人中毒身亡。
但配圖上,那被白布蓋住的擔架,卻有暗紅色的液體滲透出來。
燃氣中毒,可不會流這麼多血。
我瞥了一眼,就把報紙扔到了一邊。
“死了?”
“死了!都死了!”洪建發興奮得滿臉肥肉都在顫抖,“听說死狀……特別慘!就像是被野獸撕過一樣!警察查了半天,一點線索都沒有!”
他壓低了聲音,神秘兮兮地湊過來說。
“大師,我知道,肯定是……是您放出去的那些……”
我沒讓他把話說完。
“洪總。”
我的聲音很平靜。
“現在,我們可以談談後續的開發問題了。”
洪建發愣了一下,隨即點頭如搗蒜。
“您說!您說!我都听您的!”
我指了指窗外,那個如同巨型墓碑般的混凝土疙瘩。
“那個東西,不能拆。”
“啊?”洪建發傻眼了,“不……不拆?那可是工地的正中央啊!這樓還怎麼蓋?”
“誰說不能蓋了?”
我看了他一眼。
“你就以這個為中心,修一個下沉式的中心廣場。”
“至于這個東西,就當成一個……現代藝術雕塑。”
“名字我都給你想好了。”
“就叫……《鎮魂》。”
洪建發的嘴巴張得能塞下一個雞蛋。
他看看我,又看看外面那個巨大的“藝術品”,臉上的表情,比哭還難看。
在市中心的樓盤里,修一個叫《鎮魂》的雕塑?
這房子,還想不想賣了?
“有問題?”我問。
“沒……沒問題!絕對沒問題!”洪建發把頭搖得像撥浪鼓,“就叫《鎮魂》!太有藝術感了!大師您真是天才!”
我懶得理會他的吹捧。
我站起身,活動了一下還有些僵硬的身體。
“今天晚上,我會把這里徹底清理干淨。”
“明天一早,你就可以重新開工了。”
“至于剩下的尾款……”
我伸出五根手指。
“一分,都不能少。”
洪建發連忙點頭哈腰。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我沒再說話,只是抬頭,看向了那片廢棄修理庫的方向。
是時候,送他們上路了。
“你們的怨,我收到了。”
“你們的恨,我看見了。”
“塵歸塵,土歸土。”
“今日,我陳小七,以泥瓦匠之名,為你們……開路!”
我將畫著血符的右掌,猛地按在地面上!
轟!
一股平和、厚重、蒼茫的氣息,從我掌心擴散開來。
這不是我的力量。
這是我引動的,這片土地本身的力量!
泥瓦匠,借土之力,行天地之規!
那些漂浮在污水上的怨魂,在接觸到這股氣息的瞬間,猛地一顫!
他們身上,那如同污泥般厚重的怨氣,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剝離,消散!
一張張模糊的臉,開始變得清晰。
有中年人,有年輕人……
他們臉上的痛苦和麻木,漸漸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迷茫,是清醒,是……記起一切的,滔天恨意!
“王……八……蛋……”
一個中年魂魄,死死地盯著東南方向,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
那里,是省城的市中心。
那個害死他們的廠長,如今,是市里有頭有臉的大老板!
“報……仇……”
“報仇!”
“我們要報仇!!!”
七八個魂魄,同時發出了無聲的嘶吼!
他們的魂體,不再悲傷,反而燃起了熊熊的復仇之火!
“不行!”
一直站在門口不敢進來的林婉,終于忍不住沖了進來。
“他們已經死了!剩下的事情,應該交給法律!你們不能去!”
她擋在了那些魂魄和門口之間,臉上滿是正氣和決絕。
然而,那些剛剛脫困的魂魄,根本不理會她。
他們十幾年的怨恨,豈是三言兩語就能化解的?
眼看一場沖突,就要爆發。
“讓她閉嘴。”
我淡淡地開口。
離我最近的一個魂魄愣了一下,隨即明白了我的意思。
他身形一閃,瞬間出現在林婉身後,一只冰冷的手,輕輕捂住了她的嘴。
林婉的身體猛地一僵,瞪大了眼楮,卻連一絲聲音都發不出來。
我緩緩站起身,走到那幾個魂魄面前。
“想去報仇?”我問。
為首的那個中年魂魄,重重地“點頭”。
“他害我們家破人亡,尸骨無存!此仇不報,我們誓不輪回!”
“好。”
我只說了一個字。
然後,我側過身,讓開了通往門口的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