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
一股混雜著泥土、腐爛和血腥的陰冷氣息,從那黑漆漆的洞口里,撲面而來。
那個活尸,就躲在下面!
它受傷了。
現在,是追擊的最好時機!
我握緊了手中的墨斗,深吸一口氣,正要跳下去。
“大師……手下留情!”
一個蒼老、顫抖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我猛地回頭。
只見村長拄著拐杖,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祠堂門口。
他身後還跟著幾個膽大的村民,但都被他揮手趕走了。
月光從門外照進來,將他佝僂的影子,拉得老長。
他的臉上,滿是皺紋,此刻更是寫滿了哀求與絕望。
他不是在看我。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著那個黑漆漆的地窖入口。
“村長?”
我皺起眉頭。
他怎麼會來這里?
“噗通!”
一聲悶響。
在我的注視下,這個年過花甲的老人,雙膝一軟,竟然直挺挺地跪了下來!
“村長,你這是干什麼!”
我大驚失生,趕緊上前要去扶他。
他卻死死地跪在地上,不肯起來。
“大師,求求你,放過他吧!”
老村長抬起頭,渾濁的老眼里,已經滿是淚水。
“他不是什麼怪物……他……他是我的兒啊!”
轟!
我的大腦,仿佛被一道驚雷劈中,瞬間一片空白。
他的……兒子?
那個吸食羊血,銅皮鐵骨,滿身尸氣的活尸……是他的兒子?
這怎麼可能!
“大師,我知道,我不該瞞著你。”
老村長泣不成聲,開始斷斷續續地講述起來。
原來,那個活尸,生前是他的獨子,名叫陳大柱。
五年前,陳大柱上山砍柴,不小心從山崖上摔了下來。
等村民們找到他的時候,人已經沒氣了。
白發人送黑發人。
老村長當場就哭昏了過去。
他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就在他為兒子準備後事,悲痛欲絕的時候,一個路過村子的外鄉人,找到了他。
那個外鄉人告訴他,他有辦法,能讓他的兒子,“活”過來。
不是還陽,也不是復生。
而是一種邪法。
一種能將魂魄鎖在尸身里,斷絕輪回,以另一種形態“存活”下去的邪法。
代價是,必須將尸體置于陰氣極重之地,並且,要定期喂食生靈的精血。
“……我當時,就像是瘋了一樣。”
老村長的聲音里,充滿了無盡的悔恨。
“我不想讓他就這麼走了……我只想讓他陪著我……”
“我就答應了那個人的要求。”
“我們陳家的祠堂,就建在以前亂葬崗的中心,是整個村子陰氣最重的地方。”
“我就……我就偷偷把大柱的尸體,藏在了這個地窖里。”
“一開始,只是喂一些雞血鴨血,他也一直很安靜。”
“可是從半年前開始,他需要的血,越來越多……脾氣也越來越暴躁。”
“直到前天晚上,他……他自己跑了出去……”
我听著老村長的講述,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用邪法煉制活尸!
還用自己兒子的尸體!
這個老村長,簡直是瘋了!
可看著他跪在地上,老淚縱橫的樣子,我心里的怒火,卻怎麼也發不出來。
我想起了爺爺。
想起了爺爺為了保護我,不惜以身犯險,布下“九鳳朱雀”大陣。
父愛,祖輩之愛,有時候,真的會讓人做出一些無法理解的瘋狂舉動。
“求求你,大師……”
老村長一邊磕頭,一邊哭喊。
“他只是病了……他不是故意的……”
“我會把他關起來,我再也不讓他出去了!”
“求你別傷害他,也別把這件事說出去,不然……我們陳家,就真的絕後了啊!”
我沉默了。
心里,五味雜陳。
爺爺教我的手藝,是斬妖除魔,是為民除害。
眼前的活尸,吸食生靈精血,凶戾無比,毫無疑問,是個必須鏟除的禍害。
可它,也是一個父親最後的念想。
我該怎麼辦?
一刀斬了,為民除害,我問心無愧。
可看著眼前這個跪地不起的老人,我仿佛看到了另一個為了孩子,不顧一切的爺爺。
我這一刀,斬下去的,不只是一個怪物。
更是一個父親,全部的希望。
“這不是病。”
許久,我終于開口,聲音有些干澀。
“他已經死了。”
我走上前,將老村長從冰冷的地上,攙扶起來。
“村長,你听我說。你用邪法把他留下來,不是在救他,是在害他。”
“他三魂七魄不入輪回,永世不得超生,只能作為一個吸血的怪物存在。”
“這對你,對他,對整個村子,都是一個巨大的隱患。”
“今晚,我可以不殺他。”
老村長渾身一震,抬起頭,不敢置信地看著我。
“但是。”我的話鋒一轉,“你必須答應我,想辦法解決這件事。”
“要麼,你想辦法讓他安息。”
“要麼,就去找到那個教你邪法的人!”
那個傳授邪法的人,才是真正的罪魁禍首!
“我……我不知道他是誰。”
老村長頹然地搖了搖頭,“他只是路過,拿了錢就走了,再也沒出現過。”
線索,斷了。
我心里嘆了口氣。
看來,這件事,比我想象的還要復雜。
“你先回去吧。”
我拍了拍老村長的肩膀,“把他看好,別再讓他出來了。”
“謝謝大師!謝謝大師!”
老村長千恩萬謝,擦著眼淚,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祠堂。
空曠的祠堂里,只剩下我一個人。
還有地窖下面,那個既可憐,又可恨的活尸。
我看著那個黑漆漆的洞口,最終還是沒有選擇下去。
殺,還是不殺?
我需要時間,好好想一想。
我轉身,走出了祠堂。
冰冷的月光灑在身上,讓我混亂的思緒,稍微清醒了一些。
剛走到祠堂門口的石階下,我的腳步,猛地一頓。
只見大門旁的那座石獅子旁邊,一個懶散的身影,正斜斜地靠在那里。
是吳德。
他的指間,夾著一根煙。
猩紅的火點,在夜色中,一明一滅。
他看到我出來,一點也不驚訝,仿佛早就算到了一切。
他緩緩吐出一個煙圈,那張總是睡不醒的臉上,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怎麼樣,小英雄?”
他的聲音,帶著一絲玩味的調侃。
“救世主,好當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