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四,黎明。薄霧籠罩著金陵碼頭,空氣中彌漫著潮濕的河腥氣和早起的喧囂。巨大的漕船“福壽號”在引航小舟的帶領下,緩緩靠向泊位,船身吃水極深,顯是滿載而歸。
    碼頭工頭粗啞的號子聲、船工拋纜的呼喝聲、以及早起覓食的水鳥鳴叫,混雜成一首忙碌的晨曲。一切看似尋常。
    然而,在這尋常之下,無數雙眼楮正從不同的角度,緊緊盯著這艘船。
    顧驚弦坐鎮碼頭附近一間臨河的茶樓雅間,憑窗遠眺,將“福壽號”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他身邊站著兩名親信,低聲匯報著各方布控的情況。
    “大人,我們的人已經混入裝卸工中,重點盯防底艙區域。”
    “水鬼(水下潛伏的暗探)已就位,監控船體水下部分,防止有人從水下轉移貨物。”
    “通往听雨樓的各條路徑均已設伏。”
    顧驚弦微微頷首,目光銳利如鷹。他今日並未穿官服,一身藏青常服,更顯身形挺拔,氣質冷峻。他在等,等一個確鑿的證據,等一個最佳的收網時機。
    與此同時,在碼頭另一側雜亂無章的貨棧區陰影里,沈墨深和阿青偽裝成等活的苦力,蹲在牆角,目光同樣鎖定著“福壽號”。阿青臉色依舊蒼白,但眼神專注,低聲道︰“沈先生,你看那個穿褐色短褂、指揮卸貨的工頭,他叫劉老七,是朱貴的心腹,專管‘特殊’貨物。”
    沈墨深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見一個精瘦的漢子,正叼著旱煙,看似懶散地指揮著工人卸下甲板上的糧包,但眼神卻不時警惕地掃視四周,尤其關注著底艙的方向。
    “底艙的貨,他們不會在明面上動。”沈墨深低語,“必然要等到人雜混亂時,或者……夜深人靜後。”
    二
    時間在緊張的等待中流逝。日頭漸高,碼頭上的裝卸工作熱火朝天。“福壽號”甲板上的糧包被一擔擔運下,送入附近的官倉。一切井然有序,毫無異樣。
    底艙始終緊閉,無人出入。
    臨近午時,變故突生!
    一艘滿載竹排的貨船在轉向時,因操作不當,舵葉猛地撞上了“福壽號”的船尾!只听“ 嚓”一聲脆響,“福壽號”船尾劇烈晃動,船身被撞開一道裂縫,河水瞬間涌入!
    “撞船了!快救人!堵漏!”碼頭上頓時一片大亂!工人們驚慌失措,紛紛涌向船尾。
    混亂中,一直盯著底艙的皇城司暗探發現,那個工頭劉老七非但沒有去船尾查看,反而帶著兩個親信,趁亂迅速溜到了底艙入口,用特制鑰匙飛快地打開了艙門,閃身鑽了進去!
    “目標進入底艙!”消息立刻傳到顧驚弦耳中。
    “行動!”顧驚弦毫不猶豫下令!
    早已埋伏在附近的皇城司好手,如同獵豹般從四面八方撲向“福壽號”!一部分人迅速控制住混亂的場面,封鎖碼頭;另一部分人則直撲底艙入口!
    顧驚弦身先士卒,長劍出鞘,幾步便躍上甲板,沖向底艙!
    底艙內昏暗潮濕,堆放著一些雜物和壓艙石。劉老七和兩名手下正手忙腳亂地撬開一塊看似與周圍無異的地板,露出下面一個隱蔽的夾層空間!夾層里,整齊地碼放著數十個密封的陶罐!
    看到顧驚弦帶人沖進來,劉老七臉色驟變,抽出腰間短刀,厲聲喝道︰“抄家伙!拼了!”
    他身邊兩名手下也拔出兵刃,悍不畏死地迎了上來!
    “負隅頑抗,格殺勿論!”顧驚弦聲音冰冷,劍光一閃,已與劉老七戰在一處!艙內空間狹窄,刀劍相交之聲不絕于耳,伴隨著怒喝與慘叫!
    顧驚弦武功高出劉老七甚多,不過幾合,便一劍挑飛其短刀,劍尖抵住其咽喉!另外兩名手下也被皇城司侍衛迅速制服。
    “說!罐子里是什麼?”顧驚弦厲聲問。
    劉老七面露獰笑,嘴角溢出一絲黑血,竟已咬碎口中毒囊︰“嘿嘿……尊者……萬歲……”頭一歪,氣絕身亡。其他兩名俘虜也相繼服毒自盡。
    又是死士!
    顧驚弦眉頭緊鎖,示意手下檢查陶罐。一名侍衛小心地打開一個罐子的密封蓋,一股濃烈而熟悉的、混合著硝石和特殊藥材的刺鼻氣味瞬間彌漫開來!
    “大人,是‘鬼見愁’!純度極高!分量足以炸平半個碼頭!”侍衛駭然回報。
    顧驚弦倒吸一口涼氣!果然如此!“菩提血”竟想利用漕船運輸如此巨量的火藥入京!其心可誅!
    他立刻下令︰“將所有火藥嚴密看管,就地妥善封存!徹底搜查船只,尋找更多線索!封鎖消息,嚴禁外泄!”
    三
    就在碼頭混亂、顧驚弦搜查底艙的同時,听雨樓後院,一間僻靜的賬房內。
    大掌櫃趙掌櫃正與一名喬裝打扮的賬房先生模樣的人低聲交談。那人,正是江南漕運總會大掌櫃錢不多的心腹管家!
    “碼頭上出事了,‘福壽號’被皇城司盯上了。”管家語氣急促,“東西恐怕運不過來了。”
    趙掌櫃面色不變,指尖輕輕敲著桌面,眼中閃過一絲陰霾︰“顧驚弦……動作真快。無妨,‘菩提心經’的安全更重要。尊者法諭,計劃有變,‘心經’必須即刻轉移出城,由‘陸路’送往指定地點。”
    “陸路?風險太大!”管家擔憂道。
    “這是尊者的意思!”趙掌櫃語氣不容置疑,“你回去告訴錢掌櫃,讓他準備好‘那條線’,確保萬無一失!今晚子時,老地方交接。”
    “是!”管家躬身領命,匆匆離去。
    趙掌櫃獨自留在賬房,走到牆邊一幅山水畫前,輕輕轉動畫軸後的一個機關。“ 噠”一聲輕響,牆壁上彈出一個暗格。暗格中,放著一本薄薄的、封面無字的藍色冊子。
    他取出冊子,小心翼翼地翻看幾頁,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奇特的符號和注釋,正是那本“菩提心經”!
    “多事之秋啊……”他喃喃自語,將冊子貼身藏好,眼中閃過一絲決絕。
    四
    碼頭事件的處理持續到傍晚。顧驚弦回到皇城司時,面色凝重。雖然成功截獲了火藥,避免了&nmediate的危險,但所有線索似乎隨著劉老七等人的死而中斷。而且,打草驚蛇,听雨樓那邊必然已有防備。
    沈墨深和阿青也已回來,帶來了監听市井的收獲。
    “碼頭工人間有流言,說‘福壽號’這次除了運糧,還帶了一批‘私貨’,原本約定今晚在‘老河口’的廢倉交易,但現在肯定黃了。”阿青說道。
    “老河口廢倉……”顧驚弦沉吟,“這可能是他們原定的交接點之一。現在計劃敗露,他們一定會改變交接方式和地點。”
    就在這時,一名負責監視听雨樓的暗探疾步而入,低聲稟報︰“大人,錢不多的管家今日午後秘密進入听雨樓,與趙掌櫃短暫會面後離開。隨後,趙掌櫃吩咐備車,似乎有出城的打算。”
    出城?顧驚弦與沈墨深對視一眼。
    “‘菩提心經’!”兩人異口同聲!
    對方要轉移關鍵證據!
    “不能讓他出城!”顧驚弦霍然起身,“立刻集結人手,包圍听雨樓!以涉嫌勾結亂黨、私運禁物為由,搜查听雨樓,扣押趙掌櫃!”
    “慢!”沈墨深阻止道,“強搜听雨樓,若無確鑿證據,恐引朝野非議。而且,若‘心經’已被他貼身攜帶,搜樓無用,反而逼他狗急跳牆。”
    “那該如何?”顧驚弦皺眉。
    沈墨深眼中閃過睿智的光芒︰“他不是要出城嗎?我們就在城外……等他自投羅網!”
    一個在城外攔截、人贓並獲的計劃,迅速在兩人之間形成。
    夜色,如期降臨。金陵城門的陰影下,一場新的較量,悄然拉開序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