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晚在陳姐家那張硬板床上昏睡了一天一夜。
期間她時而清醒,時而迷糊。每次醒來,都能看到陳姐守在床邊,或是給她喂點溫水米湯,或是幫她擦拭身體更換染血的衣物。老李則會定時進來為她診脈,調整藥方。
那苦澀的草藥汁似乎真的起了作用,小腹那要命的下墜絞痛感漸漸平息了,雖然依舊虛弱,但至少,那令人恐懼的出血止住了。
第三天清晨,溫晚終于徹底清醒過來。陽光透過糊著舊報紙的窗戶照射進來,在坑窪的地面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她躺在干淨但粗糙的床單上,身上蓋著帶著皂角清香的薄被,房間里彌漫著淡淡的草藥味。
她還活著。孩子……也還在。
劫後余生的慶幸和後怕,讓她鼻子一酸,眼淚無聲地滑落。
陳姐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小米粥進來,看到她醒了,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謝天謝地,你可算醒利索了。感覺咋樣?還疼不?”
溫晚掙扎著想坐起來,被陳姐輕輕按住︰“別動,躺著好好養著。老李說了,你這胎像算是暫時穩住了,但這次傷了元氣,最少得臥床靜養半個月,一點重活都不能干,情緒更不能激動。”
溫晚看著陳姐布滿細紋卻充滿善意的臉,千言萬語堵在喉嚨口,最後只化作一句帶著哭腔的︰“陳姐……李叔……謝謝你們……我……”
“哎,啥也別說了。”陳姐把粥碗遞到她手里,嘆了口氣,“誰還沒個難處。你安心在這兒住著,外面的事兒,有我和你李叔呢。”
原來,那天晚上老李和陳姐把她弄回家後,陳姐就冒著風險,悄悄去溫晚租住的那個小院附近打探過。果然發現有生面孔在附近轉悠打听。陳姐心知肚明,回來就和老李商量,決定讓溫晚就藏在他們家。他們家位置偏僻,左鄰右舍都是幾十年的老住戶,互相知根知底,反而比溫晚獨自租住更安全。
“可是……會連累你們的……”溫晚哽咽道。那懸賞的金額,足以讓任何人動心。
老李拄著拐杖出現在門口,聲音沉穩︰“姑娘,我雖然只是個蹩腳郎中,但也知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那起子為錢害人的勾當,我們老陳家不做。你安心養著,等風頭過去再說。”
樸實無華的話語,卻比任何誓言都更有力量。溫晚的眼淚流得更凶了,但這一次,不再是絕望,而是溫暖的感動。
接下來的日子,溫晚就藏在了陳家這間小小的臥室里。陳姐對外只說娘家遠房佷女身體不好,來休養一段時間。鄰居們雖有好奇,但見溫晚從不露面,也就漸漸不再關注。
老李的草藥很有效,溫晚的身體一天天好轉,孕吐反應似乎也減輕了些,胃口漸漸好了起來。陳姐變著法子給她做些有營養的吃食,家里偶爾有個雞蛋、買點肉,都緊著她吃。
為了不白吃白住,溫晚身體稍好一些後,就搶著幫陳姐做些力所能及的輕省活計,比如縫補衣服、摘菜、或者幫著整理老李的那些草藥。她手腳麻利,又安靜懂事,陳姐夫婦越發喜歡這個命運多舛的姑娘。
有時,溫晚會坐在窗前,看著小院里陳姐種的幾畦青菜,听著巷子外傳來的市井人聲。這里的生活清貧、簡陋,遠不及霍家別墅的萬分之一,但這里有關心她的人,有踏實的溫暖,沒有猜忌、羞辱和冰冷的算計。
她撫摸著日漸隆起的小腹,心里第一次生出了一種模糊的期盼。或許,她真的可以在這里,把這個孩子生下來,平平安安地把他撫養長大。
然而,她也清楚地知道,這種平靜是偷來的。霍靖琛絕不會輕易放棄。那五百萬的懸賞,就像一把始終懸在頭頂的利劍。
一天晚上,陳姐從外面回來,臉色有些凝重,悄悄對老李和溫晚說︰“我听說,市里來的那兩個人還沒走,好像在縣賓館住下了。今天還去派出所打听了什麼……”
溫晚的心猛地一沉。
老李磕了磕煙袋鍋子,沉聲道︰“看來是不找到人不罷休啊。丫頭,你這身子,經不起再折騰了。得想個更穩妥的長久法子。”
更穩妥的長久法子?溫晚茫然。天下之大,似乎已經沒有她的容身之處。
陳姐猶豫了一下,低聲說︰“我倒是有個想法……我有個遠房表妹,嫁到了南邊山里,那邊偏僻得很,幾乎與世隔絕。要不……等你好利索了,想辦法送你去那兒?”
大山深處?與世隔絕?
溫晚的眼楮里,重新燃起了一絲微光。那或許是最後的希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