甦晴來訪後的第二天,溫晚的態度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她不再抗拒護士送來的餐食,開始按時吃飯,盡管依舊吃得不多,但不再是機械式的吞咽。她主動向醫生詢問孕期保健的細節,甚至向看守她的保鏢要了幾本育嬰書籍,安靜地翻看。
當霍靖琛再次踏進病房時,看到的不再是那個或絕望哭泣或冰冷對峙的女人,而是一個側躺在病床上,指尖輕撫書頁,神情專注而柔和的準母親。
午後的陽光透過窗紗,在她蒼白的臉上投下柔和的光暈,竟有種異樣的寧靜。
霍靖琛的腳步頓在門口,心中那團因猜忌和憤怒而燃燒的火焰,仿佛被這突如其來的平和澆了一瓢冷水,發出“嗤”的輕響,只剩下些微不適的余溫。
溫晚听到動靜,抬起頭,看到他,眼神里沒有之前的怨恨或空洞,只是平靜地,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疏離,像是看著一個熟悉的陌生人。
“你來了。”她先開了口,聲音很輕,沒有什麼情緒。
霍靖琛走到床邊,目光掃過她手中的育嬰書,封面上柔軟的嬰兒圖片刺了一下他的眼楮。他移開視線,落在她依舊平坦的小腹上,語氣不自覺地帶上一絲審慎︰“今天感覺怎麼樣?”
“好多了。”溫晚合上書,放在一邊,雙手交疊放在小腹上,一個下意識保護的動作,“醫生說,只要保持心情平穩,好好休養,孩子會慢慢穩固下來的。”
她提及“孩子”時,語氣自然,沒有刻意強調,也沒有了之前的激動,仿佛只是在陳述一個客觀事實。
這種平靜,反而讓霍靖琛有些無所適從。他準備好的冷言冷語,在她這潭看似深不見底卻異常平靜的湖水前,竟有些無處著力。
“那就好。”他干巴巴地回了一句,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下,兩人之間陷入一種奇怪的沉默。
以往,總是溫晚在努力尋找話題,試圖打破他們之間的堅冰。而現在,她只是安靜地坐著,目光偶爾飄向窗外,似乎在享受這難得的、沒有爭吵的午後。
這種沉默持續了將近十分鐘。最終,是霍靖琛先忍不住了。他清了清嗓子,試圖找回主導權︰“關于那天宴會的事……”
“都過去了。”溫晚打斷他,轉過頭,看著他,眼神清澈見底,卻像蒙著一層看不透的霧,“是我當時情緒太激動,不該讓你在那麼多人面前難堪。以後……不會了。”
她竟然在道歉?為了那天的事道歉?
霍靖琛愣住了。這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預想中的是她的辯解、哭訴,甚至是更激烈的對抗,卻唯獨沒有料到是這種近乎認錯般的平靜。
這讓他心里那點不適的余溫又開始蠢蠢欲動,變成一種更復雜的情緒。是愧疚?不,他怎麼會對她愧疚。是懷疑?懷疑她又在耍什麼花樣?
“你知道就好。”他壓下心中的異樣,語氣依舊保持著冷淡,“安心養胎,別想那些有的沒的。”
“嗯。”溫晚輕輕應了一聲,垂下眼睫,遮住了眸底一閃而過的冰冷。
又是一陣沉默。
霍靖琛發現自己竟然有些坐立不安。他習慣了溫晚的痴纏、眼淚和爭吵,那種激烈的情緒至少證明她還在意。而現在這種死水般的平靜,讓他感覺像是失去了對某種局面的掌控。
他站起身︰“公司還有事,我先走了。”
“好。”溫晚抬起頭,甚至對他露出了一個極淡、幾乎看不出的微笑,“路上小心。”
這個微笑,像一根極細的針,輕輕扎了霍靖琛一下。他幾乎是有些倉促地轉身離開了病房。
門關上的瞬間,溫晚臉上那絲微弱的笑意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入骨髓的疲憊和冰冷的決絕。
她重新拿起那本育嬰書,指尖卻用力到泛白。
偽裝,是她目前唯一的武器。她必須讓霍靖琛相信,她已經接受了現實,認命了,不會再“惹是生非”。只有這樣,他才會放松警惕,她才能找到一絲可乘之機。
而霍靖琛坐在回公司的車里,揉著發脹的太陽穴,腦海里不斷回放著溫晚那個平靜的眼神和那個極淡的微笑。
為什麼……他反而覺得,比看到她哭更讓人心煩意亂?
仿佛有什麼重要的東西,正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悄然發生著改變。而他,卻抓不住任何頭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