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晚是在消毒水刺鼻的氣味中醒來的。
眼皮沉重得像墜了鉛,她費力地睜開,映入眼簾的是醫院病房慘白的天花板。記憶如潮水般涌入腦海——生日宴上的羞辱,霍靖琛那記毫不留情的耳光,小腹傳來的絞痛,還有那抹刺目的鮮紅……
孩子!
她猛地想坐起身,卻因腹部的抽痛和一陣眩暈重重跌回病床。一只手被寬大的手掌緊緊攥著,她側過頭,看到了守在床邊的霍靖琛。
他依舊穿著那身剪挺的西裝,只是領帶扯松了,頭發也有些凌亂,眼底布滿了血絲。見她醒來,他緊鎖的眉頭似乎舒展了一瞬,但眼神深處那抹慣有的冰冷並未融化。
“孩子……”溫晚的聲音沙啞得厲害,帶著不顧一切的祈求,“我的孩子……怎麼樣了?”
霍靖琛凝視著她,薄唇緊抿,沉默了幾秒。那幾秒鐘,對溫晚而言,漫長得像一個世紀。最終,他開口,聲音低沉,听不出什麼情緒︰“醫生說你情緒激動,動了胎氣。現在需要絕對臥床靜養。”
孩子……保住了?
溫晚緊繃的神經驟然一松,巨大的虛脫感襲來,眼淚不受控制地涌出。這是自受辱以來,她得到的唯一一個好消息。她甚至暫時忽略了這消息是霍靖琛帶來的,也忽略了他語氣中的異樣。
然而,霍靖琛的下一句話,將她剛燃起的微弱希望徹底踩碎。
“溫晚,”他的手指收緊,力道大得讓她感到疼痛,目光銳利如刀,直直刺入她眼底,“這個孩子,是誰的?”
溫晚渾身一僵,如墜冰窟。她難以置信地看著他,懷疑自己是不是听錯了。
“你……你說什麼?”
“我問你,這個野種,到底是誰的?”霍靖琛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壓抑不住的怒火和……嫌惡,“我們每次在一起,我都做了措施。只有兩個月前那次我喝醉……可那晚,你後來不是吃了藥嗎?”
溫晚的心髒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無法呼吸。原來他記得,他清楚地記得那晚的每一個細節,包括他事後讓她吃藥!
“我……”她想解釋,那晚她因為他的粗暴和冷漠,傷心欲絕,確實買了藥,卻最終沒有忍心吞下。這個孩子,是他血脈的延續,是她在這無望婚姻里,偷偷抓住的一根救命稻草。
可她的遲疑,在霍靖琛眼里變成了心虛。
“無話可說了?”他猛地甩開她的手,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病床上投下沉重的陰影,語氣充滿了譏諷,“怪不得急著在生日宴上公開,是想逼我認下?溫晚,我真是小看你了,為了綁住我,這種手段都使得出來。”
“不是的!靖琛,孩子是你的!真的是你的!”溫晚掙扎著想要抓住他,淚水模糊了視線,“你可以去做鑒定……”
“鑒定?”霍靖琛冷笑一聲,那笑聲像冰碴子刮過溫晚的心口,“等孩子生下來?然後讓你和你的奸夫看我們霍家的笑話?溫晚,你把我當傻子嗎?”
就在這時,病房門被輕輕推開。甦晴端著一杯水走了進來,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擔憂︰“靖琛哥,醫生說了不能讓晚晚姐情緒激動。晚晚姐,你喝點水吧……”她看向溫晚,眼神里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
霍靖琛看到甦晴,語氣稍微緩和了些,但對著溫晚,依舊冰冷徹骨︰“甦晴好心替你解釋,說在宴會廳可能是個誤會。可溫晚,你算計我、甚至可能背叛我的事,又該怎麼算?”
溫晚看著眼前這個她愛了十年的男人,看著他因為另一個女人的只言片語就給她定了死罪。所有的解釋、所有的哀求,都卡在喉嚨里,化作無聲的絕望。
她不再哭了,只是靜靜地看著他,眼神一點點枯寂下去。
霍靖琛被她這種死水般的眼神看得莫名煩躁,他轉身,背對著她,下達了最後的判決︰“你好自為之。在孩子生下來做完鑒定之前,你最好安分守己地待在醫院里。至于溫家……如果你不想你父親的公司明天就破產,就管好你的嘴。”
說完,他攬著甦晴的肩膀,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病房。
門“ 噠”一聲關上,隔絕了外面的一切,也徹底隔絕了溫晚世界里最後的光。
溫晚躺在病床上,一動不動。臉頰上被扇過的地方早已麻木,小腹的隱痛持續不斷,但都比不上心口那片被徹底冰封的荒蕪。
她緩緩抬起顫抖的手,輕輕放在依舊平坦的小腹上。這里,是她和霍靖琛之間唯一的、脆弱的聯結,卻被他冠以“野種”的名義。
信任一旦崩塌,再多的證據都是徒勞。他不信她,從來都不信。
眼淚已經流干了,只剩下徹骨的寒。
窗外,夜色濃稠如墨,看不到一絲星光。
就像她的人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