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隊,你上過早八嗎?”
    “你有沒有試過連續加班一個月,每天早上六點起床,走路或者騎共享單車一公里,坐地鐵一小時,轉公交二十分鐘,最後還要加速跑四百米,又在電梯里擠一身臭汗,就為了上班不遲到?”
    “如果你體會過這些,應該就知道我是什麼人了。”
    張守墨頭也不抬,一邊扒拉著飯菜,一邊慢條斯理說道。
    都是邊吃邊聊,他與常安粗狂的風格完全不同,吃飯的時候絕不說話,說話的時候嘴里的東西一定是吃完了的,一看就是小時候經受過嚴厲管教,以至于成年後也是如此習慣。
    常安平日里哪有什麼固定的吃飯時間,自然顧不上這些細節,吧唧著嘴道,“你不是有輛電車麼,參加比賽贏得的獎品。”
    張守墨嘖了一聲,心說果然已經查到這些東西,面色鎮定道,“你是不了解咱們市區的交通狀況嗎?早高峰、晚高峰開車從城北到城南,特別是穿過高新區最堵的那幾條牛馬大街,沒個兩三小時根本別想到達公司,還不如坐地鐵呢!”
    常安大有深意道,“但你今天是開車出門的。”
    張守墨道,“因為我原本打算今晚下班後開車去城西一趟,之前團的自助餐廳月光券,必須是要七點半之後才能進去,吃個三小時左右,差不多就是十點半,那會兒很多公交都不營運了,地鐵又不是直達,很不方便。”
    常安看似隨口地問了一句,“幾號線?”
    張守墨愣愣道,“什麼幾號線?”
    常安刨了一大口白米飯,也不吃菜,含混不清地說道,“你剛才不是說地鐵不能直達嗎,肯定是查過路線的吧,那APP上推薦的是幾號線地鐵,要坐多少個站,大概花多少時間?”
    張守墨淡淡哦了一聲,歪頭做思索狀,“好像是三號線轉七號線吧,商城是在城西天街,路程不短,大概要花四五十分鐘呢!至于要坐多少個站,那我就沒注意看了,當時就看了該在哪里上車,又該在哪里下車。”
    常安又問,“到了終點需要走多長的路呢?”
    張守墨一臉從容,對答如流︰“我住在北湖小區,最近的地鐵站也要走個一公里左右,城西天街那邊距離地鐵站也不近,差不多是1.7公里左右,兩邊走路需要花費半小時。”
    常安好奇道,“記得這麼清楚?”
    張守墨當然不可能說自己兩年前跟何依琳去吃過一次,這些個攻略怎麼可能不查清楚。
    他輕輕嘆了口氣,苦笑道,“沒辦法,這是我的職業病,對于數據特別敏感,只看一眼,就能記住,有時還會忍不住在心里默默盤算幾遍,做個最短路徑規劃什麼的。”
    “說到你的職業。”
    常安刻意停頓了一下,當即坐直身子。
    張守墨看他這般姿態,心里也跟著緊張起來,暗道這貨莫不是查到什麼了,信安中心保密工作不牢靠啊!
    就在他感嘆之際,常安摸出一張超市營銷卡片,指著上面的二維碼,低聲詢問道,“今天中午那事兒,怎麼辦到的?”
    這話沒有主語,是個病句。
    但張守墨還是听懂了,也沒問他指的是誰,直接從自己雙肩背包里拿出一個“紫隻果”。
    這東西又叫洋蔥,是張守墨吃燒烤必備用品,覺著膩了啃上兩口,特爽。
    只是這會兒他拿出“紫隻果”不是為了解膩,而是幫常安解答疑惑︰
    “你知道這東西叫什麼吧?”
    “洋蔥。”
    “沒錯,就是洋蔥!你們警局使用的內部網絡,以及黑客聚集的暗網,都是洋蔥網絡。”
    “你的意思是……我平常都在用洋蔥跟同事發消息?”
    “別裝白痴,我們都是聰明人,警局使用洋蔥網絡也不是什麼秘密,懂行的都知道。”
    “還是謹言慎行一點比較好。”
    “隨便你吧!總之,你們使用的網絡就是多層加密,層層剝離的,與傳統VPN完全不一樣。”
    “說點我能听懂的。”
    “我舉個例子。假設我有個朋友琳達,想要用洋蔥網絡給我發一條消息,首先她需要從目錄服務器獲取公開節點列表,然後客戶端會隨機選擇三個節點構建一條傳輸路徑。”
    張守墨拿來三個杯子,正正擺成一條直線,繼續講解道,“這個又叫電路,第一站是入口節點。”
    “第二站叫中間節點。”
    “第三站叫出口節點,也是傳輸最後一站。”
    說完這句,他將自己茶杯里的水倒在第一個杯子當中,然後又端起第一個杯子,把水依次倒入第二、第三個杯子當中,最後將第三個杯子放在常安面前。
    “水從我的茶杯途經入口節點、中間節點、出口節點,最後到你面前……假設整個過程都被蓋上黑布的情況下,你能知道這杯里的茶水是從哪里來的嗎?”
    常安不由得雙眉緊皺,“我把黑布揭開不就行了。”
    張守墨搖頭道,“就算揭開也沒用,琳達的數據會經過三層加密,最內層出口節點是「請把這條消息發給張守墨」,中間層則是「請把這條消息傳給出口節點」,外層入口節點是「請把這條信息發給中間節點」。
    要知道這三個節點是隨機的,入口節點知道琳達發了消息,但不知道發給誰,中間節點什麼都知道,出口節點則只是知道消息發給誰,不知道是誰發送的。”
    常安听完雙眼微眯,“這麼說來,你這個琳達朋友豈不是想發啥就發啥?”
    張守墨沒有回答,只悶頭吃菜。
    常安又道,“既然是層層加密,怎麼就被人輕易入侵了呢?”
    張守墨舉起兩根筷子,分別放在第一個杯子和第三個杯子上面,淡淡道,“只要攔截入口節點和出口節點的流量,不用去管中間過程,自然就能明白是怎麼回事,所有隱私信息自然一清二楚。”
    常安倒吸一口涼氣,“太可怕了,你們這些懂得黑客技術的太可怕了,任何人在你們眼中不就跟裸奔一般?”
    張守墨癟著嘴道,“技術無有好壞,只看用它的人……”
    他剛說完,手機屏幕亮起一條彈窗消息。
    是馬帥通過短視頻平台發來的私信,內容很簡單,只有短短一句︰
    【今晚凌晨一點,黑掉運營商數據庫,你就能來找我了(秀肱二頭肌表情)】
    常安看他表情微變,一面伸長脖子偷瞄手機屏幕,一面沉聲問道,“考驗來了?我又猜對啦?”
    張守墨朝他翻了個白眼,隨後起身呼出一口濁氣,“我今天本來過得就很不順心,現在還被曝了手機電話,僅僅半天就收到成千上萬垃圾騷擾短信,煩得要死……”
    “天快黑了,都該消停點!”
    常安聞听此言,眨了眨眼,立馬裝出間歇性選擇遺忘綜合征發作的樣子,“哎哎,我怎麼在這兒?不好意思,可能走錯房間了,還好就吃了你兩碗免費的白米飯,應該不用AA了吧?”
    張守墨懶得理他,反正也不是自己付的飯錢,只拉起黑色衛衣的帽子,背上雙肩背包,快步離開滿庭芳餐廳。
    而就在這滿庭芳餐廳對面,一輛豪華轎車後排座位緩緩搖下車窗。
    馬帥目送張守墨遠去,隨即扭頭對前面駕駛艙內那個戴著口罩的女子說道,“他已經開始行動,我們也該出發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女子微微頷首,立刻發動汽車,旋風般掉了個頭,疾速駛離市區,來到了郊外某處廢棄廠房。
    廠房大門口,原本應該身在大洋彼岸艾美瑞克的高矮二人組,一左一右站立兩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