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天龍的聲音很輕。
“戲,才剛剛開場,現在,該請下一位主角登台了。”
話音落下,那支沾著曹重明鮮血的紅筆也在賬本上劃下了李承業的名字。
一筆封喉。
別墅大廳里空氣仿佛凝固了,那本黑色的賬本攤在桌子中央,像一張來自地獄的判決書。
上面每一個被劃掉的名字都代表著京都一座大廈的傾塌,代表著一個曾經不可一世的權貴化作了塵埃。
秦詩 的手還在抖,她死死攥著那台平板電腦,屏幕上那條爆紅的新聞標題,像烙鐵一樣燙著她的眼楮。
成功了,她們真的成功了。
一個副台長就這麼悄無聲息地被她們像碾死一只螞蟻一樣碾死了,甚至,他的尸體還成了她們刺向下一個敵人的刀。
這種感覺……不是單純的復仇的快感,而是一種親手執掌別人生死的近乎神魔的權力感。
蕭媚茹的臉頰泛著一抹病態的潮紅,她舔了舔嘴唇,眼中那團火焰燒得更旺了。
“下一個,陳東。”
她的聲音帶著一絲沙啞的興奮。
“天龍,我們現在就去殺了他?”
葉天龍緩緩搖頭,他坐回那張破舊的沙發里,整個人陷在陰影中。
“殺人是最低級的手段,李承業的死是一把火,現在整個京都的目光都被這把火吸引了過來。”
“我們要做的不是熄滅它,而是往里面不停地加柴。直到這把火把陳東活活烤熟,烤成灰。”
他的目光轉向秦詩 。
“三嫂,陳東的資料。”
秦詩 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從那種眩暈的權力感中掙脫出來,恢復了情報分析師的冷靜,她劃開平板。
“陳東,五十四歲,京都電視台總台長,李承業的頂頭上司,也是五年前那場輿論戰的總導演。”
“這個人極度怕死,而且生性多疑。”
“他有三個情婦,四個私生子,在海外藏匿的資產至少是馬衛國的五倍。他最大的弱點……”
秦詩 的手指頓了一下,臉上露出一絲古怪的神色。
“是迷信,他極度相信風水命理,每個月都會花重金請一個叫‘白龍王’的大師去他郊區的私人山莊看風水,驅邪祟。”
“尤其是做了虧心事之後,更是疑神疑鬼,覺得有冤魂纏著他。”
迷信?
嫂子們都愣住了,一個手握京都喉舌,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大人物,弱點竟然是這個?
葉天龍的嘴角卻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弧度。
“很好。”
“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既然他怕鬼,我們就送一只鬼給他。”
與此同時。
京都西郊,雲頂山莊。
這里是陳東名下一處最隱秘的資產,一座佔地近千平米的甦式園林。
此刻,山莊的主臥里一片狼藉,價值百萬的明代青花瓷瓶被摔得粉碎。
陳東像一頭困在籠子里的野獸,雙眼布滿血絲,正瘋狂地咆哮著。
“廢物!一群廢物!”
“養你們是干什麼吃的!一條新聞都壓不下去!”
“現在全城都在傳!我他媽成了殺人滅口的黑社會了!”
他的私人秘書戰戰兢兢地站在一邊,頭幾乎要埋進胸口里。
“台……台長,我們已經動用了所有關系,但沒用……”
“‘利劍傳媒’那家公司就像瘋了一樣,我們這邊剛把熱搜撤下來,他們那邊立刻就用十倍的價錢頂上去!”
“而且……而且他們的服務器在海外,我們根本封不掉!”
“最要命的是……網上那段錄音,經過好幾個技術部門的鑒定,都說……都說是李承業本人的聲音……”
“放屁!”
陳東猛地轉身,一腳踹在秘書的肚子上!
“他媽的本人的聲音!李承業那個廢物早就嚇得連話都說不利索了!他哪有膽子說那些!”
“是有人在搞我!有人要我死!”
陳東喘著粗氣,胸口劇烈地起伏著,他腦子里一片混亂。
李承業死了,死得太蹊蹺了。
那段錄音更是像一把刀子,精準地捅進了他最怕人知道的幾個秘密里。
雖然那段錄音里說他殺李承業滅口是假的,但……他讓李承業去勾引自己的情人林薇薇,以此來控制李承業卻是真的!
這件事,天底下只有三個人知道。
他,李承業,還有林薇薇。
現在李承業死了,難道是林薇薇那個賤人?
不可能!她沒這個膽子,更沒這個腦子!
那會是誰?葉家?那個從鎮龍獄里爬出來的余孽?
陳東的身體猛地一抖,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五年前葉家那場滅門慘案,他雖然只是搖旗吶喊,但也分了一杯羹。
難道……真的是冤魂索命來了?
“叮鈴鈴——”
桌上的私人電話突然響了起來,像一道催命符。
陳東嚇得一個激靈,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是一個加密的號碼。
他知道這個號碼背後是誰,是五年前真正給他下命令,讓他對葉家潑髒水的那個人!
他顫抖著手,按下了接听鍵。
“喂……”
“陳東。”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不帶任何感情的,冰冷的聲音。
“李承業的事情,你處理得很不干淨。”
“這件事到此為止,從現在開始你和我們沒有任何關系。”
“你自己想辦法活下去吧。”
嘟嘟嘟…
電話被掛斷了。
陳東握著手機,呆立在原地,足足過了半分鐘。
然後,他像是被抽走了全身所有的力氣,一屁股癱坐在了地上。
他被拋棄了,像一條用髒了的抹布,被他的主子毫不猶豫地扔掉了。
完了……全完了。
他現在不是獵人了,他成了獵物。
一個被葉家復仇的惡鬼和他背後那些昔日的主子,同時盯上的獵物!
“鬼……有鬼……”
陳東的瞳孔開始渙散,他嘴里不停地念叨著。
“快!快去把白龍王給我請來!現在!馬上!”
……
廢棄別墅。
秦詩 看著屏幕上剛剛傳來的最新情報,嘴角露出一絲冷笑。
“魚,已經徹底亂了。”
“陳東把自己關在雲頂山莊,下了死命令誰也不見,除了那個叫‘白龍王’的風水大師。”
葉天龍點了點頭。
“二嫂。”
蕭媚茹站了出來,她的臉上帶著一絲躍躍欲試的興奮。
“在。”
“陳東怕鬼,你就去當那只鬼。”
葉天龍將一部新的,經過特殊處理的手機遞給了她。
“這個號碼只有陳東一個人知道,號碼的主人是五年前因為得罪他,被他親手逼得跳樓自殺的電視台女主持人,甦晴。”
蕭媚茹接過手機,看著屏幕上那個名字,眼神瞬間變得冰冷。
甦晴,這個名字她有印象。當年京都電視台最有才華,也最有風骨的女主持人。就因為不肯屈服于陳東的淫威,最後落得個香消玉殞的下場。
“我明白了。”
蕭媚茹握緊了手機,“我會讓陳東听到他最想听,也最怕听到的聲音。”
……
深夜。
雲頂山莊。
陳東跪在一個巨大的神龕前,神龕里供奉著一尊面目猙獰的神像。
一個穿著白色唐裝,仙風道骨的老者,也就是白龍王,正手持桃木劍,圍著他念念有詞地跳著大神。
空氣里彌漫著一股濃重的檀香味,卻絲毫無法緩解陳東內心的恐懼。
他感覺自己的脖子後面涼颼颼的,總覺得有一雙眼楮在黑暗里死死地盯著他。
就在這時。
“嗡嗡嗡——”
一陣急促的手機震動聲,打破了這詭異的寂靜。
是那部他藏在神龕暗格里的手機!陳東的身體猛地一僵!
這部手機,這個號碼,知道的人不超過三個!而且……他已經快五年沒有接到過這個號碼的來電了!
他像是被什麼東西控制了一樣,鬼使神差地推開白龍王,打開暗格拿出了那部手機。
屏幕上,來電顯示那一欄,赫然跳動著兩個字。
甦晴。
轟!陳東的腦子像被一道天雷劈中!
甦晴!她不是五年前就跳樓死了嗎!
他親眼看著她的尸體被抬走的!
“台、台長,這……”
白龍王也看到了那個名字,嚇得臉都白了,手里的桃木劍“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
陳東的喉嚨里發出一陣“ ”的怪響,他的手指顫抖得不成樣子,卻還是按下了接听鍵,放到了耳邊。
電話那頭一片死寂,只有一陣輕微的,像是風聲,又像是女人抽泣的“嗚嗚”聲。
“誰……誰在裝神弄鬼!”
陳東鼓起最後的勇氣,嘶吼道。
電話那頭,那陣嗚咽聲停了。
隨即,一個飄忽的,空靈的,帶著無盡怨恨的女聲響了起來。
“台長……我死得……好慘啊……”
“我在下面……好冷……你為什麼……還不下來陪我……”
陳東的眼楮猛地瞪大,眼球幾乎要從眼眶里爆出來!
是甦晴!真的是甦晴的聲音!
這聲音,這語氣,這腔調,和他記憶里那個被他逼上絕路的女人一模一樣!
“啊——!”
陳東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尖叫,一把將手機扔了出去!
他連滾帶爬地縮到牆角,雙手抱著頭,渾身抖得像篩糠。
“鬼!真的有鬼!別找我!別找我!”
“不是我害死你的!是他們!是他們讓我干的!”
“五年前葉家的事也是!都是他們!我只是他們養的一條狗!”
他徹底崩潰了,他把所有的事情,竹筒倒豆子一樣全都吼了出來。
那個所謂的白龍王早就嚇得屁滾尿流,連滾帶爬地逃出了山莊。
整個主臥里只剩下陳東一個人絕望的,瘋癲的嘶吼。
不知道過了多久,嘶吼聲停了。
陳東緩緩抬起頭,他那張因為恐懼而極度扭曲的臉上突然出現了一絲詭異的平靜。
不對,他想起來了。
甦晴的聲音……他想起了一個人,一個女人,蕭媚茹!
葉家那個二兒媳婦,她最擅長的就是模仿別人的聲音!
這不是鬼!是人!是葉家的余孽在搞鬼!
想通了這一點,陳東沒有感覺到絲毫的輕松,反而墜入了更深的恐懼深淵。
他明白了,對方根本不想讓他死得那麼痛快,對方是在玩弄他,是在享受他被恐懼一點點吞噬的過程!
跑!必須馬上跑!跑得越遠越好!
可是……他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那些主子已經拋棄他了,葉家的人又像跗骨之蛆一樣纏上了他。
天大地大,已經沒有他的容身之處了。
陳東的眼神,從恐懼慢慢變成了怨毒,最後變成了一種同歸于盡的瘋狂。
不是想讓我死嗎?你們不是想把所有罪責都推到我一個人身上嗎?
好啊!我死!但我死之前,也要拉幾個墊背的!
陳東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他沖到書房,打開了保險櫃,從里面拿出了一台加密的攝像機和幾盤錄像帶。
這些,是他這些年留下的保命符。
里面記錄了他和那些大人物之間所有骯髒的交易,包括五年前他們是如何聚在一起策劃了那場針對葉家的驚天陰謀!
他把攝像機架好,調整好角度,他坐到鏡頭前,整理了一下自己凌亂的衣服和頭發。看著鏡頭上那個閃爍的紅點,臉上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各位……想听故事嗎?一個關于一群畜生如何分食了一個家族的故事。”
“這個故事的名字,就叫……京都,盛宴。”
他按下了錄制鍵。
這是他,京都電視台台長陳東,一生中最後一部,也是最真實的一部作品,一部……用他的命拍出來的遺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