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刃破空的尖嘯聲如同毒蛇吐信,驟然撕裂了藏書樓內死一般的寂靜!
那聲音來得太快太急,甦錦書甚至來不及思考,全憑前世在血火中淬煉出的本能,身體已經先于意識做出了反應——她猛地向前一個狼狽的魚躍撲倒,緊接著就勢向側方連續翻滾!
"嗤啦——"
布料撕裂的聲響刺耳至極。一枚通體黝黑、泛著幽冷寒光的柳葉鏢,以毫厘之差擦過她揚起的手臂袖管,帶著凌厲的勁風,深深釘入了她方才站立位置後方的鐵皮櫃上!鏢身沒入鐵皮近半,尾端系著的那縷幾不可見的紅色絲線猶自劇烈震顫,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嗡嗡"余響!
好險!只差一瞬,她就會被這奪命飛鏢當胸貫穿!
甦錦書心頭劇震,一股寒意從腳底直沖天靈蓋,背上瞬間沁出一層細密的冷汗。若非她歷經生死磨練出的反應遠超常人,此刻已然是一具逐漸冰冷的尸體!
她不敢有絲毫停留,強壓下翻涌的氣血,就地又是幾個迅捷的翻滾,借助地面上積落的灰塵作為掩護,迅速隱入另一個更為厚重的鐵皮櫃投下的陰影之中。她死死屏住呼吸,整個人蜷縮成一團,心髒在胸腔里瘋狂擂動,撞擊聲大得仿佛能在這死寂的空間里激起回音。
借著從高窗透進來的、極其微弱的月光,她勉強看清了那枚奪命暗器——三寸長短,形如柳葉,鍛造得極為精細,通體啞光黝黑,顯然是便于夜間行動。這絕非王府侍衛標配的制式武器!
來人不是蕭絕派來的?難道是......那個神秘組織"影"的人?!
這個念頭如同冰錐,狠狠扎進她的腦海,讓她渾身的血液都涼了半截。若真是"影"組織成員,其目的恐怕不僅僅是滅口那麼簡單!
"反應不錯。"
一個沙啞低沉、明顯經過刻意改變的嗓音,如同鬼魅般在黑暗中幽幽響起,聲音飄忽不定,仿佛來自四面八方,讓人根本無法捕捉其確切來源。
"可惜,不該來的地方,就不要來。"
那聲音帶著一種貓捉老鼠般的戲謔和冰冷的殺意。話音未落的剎那,又一道凌厲的破空聲尖嘯著襲來!這次不再是試探,而是精準無比地射向她現在藏身的陰影角落!
甦錦書瞳孔猛縮,對方能在這幾乎完全黑暗的環境中如此精準地判斷她的位置,要麼是身負絕佳的夜視能力,要麼就是......對這二樓的環境布局熟悉到閉著眼楮都能找到方位!無論是哪種可能,都意味著對方是極其難纏的角色!
她不再心存僥幸,猛地從陰影中竄出,不再試圖完全隱藏身形,而是憑借著自己嬌小靈活的優勢,將速度提升到極致,在那些沉重冰冷的鐵皮櫃之間快速穿梭、蛇形走位,利用一切可能的障礙物進行躲閃。她不敢硬接,對方的腕力、暗器手法都遠在她之上,絕對是經過長期殘酷訓練的職業殺手!
"嗖!嗖!嗖!"
接連三枚柳葉鏢,如同索命的無常,成品字形激射而來,精準地封死了她向左、向右以及向前閃避的所有角度,逼得她只能不斷後退,朝著樓層中央那個被厚重黑布完全覆蓋的巨大沙盤方向退去!
對方的目的很明確——在逼她!要將她逼入絕境!
甦錦書咬緊牙關,齒縫間甚至滲出了血腥味。眼角余光瞥見那巨大的黑布沙盤,這是眼下唯一能提供些許掩護的掩體了!
她猛地一個矮身,幾乎貼地滑行,險之又險地避開了那枚擦著她發梢飛過的柳葉鏢,帶起的勁風刮得她臉頰生疼。她順勢用力一滾,狼狽地滾到了沙盤底座之下,同時猛地扯動垂落的厚重黑布,將自己從頭到腳勉強遮掩住,整個人如同受驚的幼獸般蜷縮在黑暗的庇護里。
"嗒...嗒..."
輕微的腳步聲響起,帶著一種近乎悠閑的、掌控全局的從容,在空曠寂靜的二樓地面上緩緩響起,不疾不徐,卻每一步都如同踩在甦錦書的心尖上,一步步,堅定不移地朝著沙盤逼近。
甦錦書蜷縮在黑暗逼仄的角落里,掌心早已被冰冷的汗水浸透。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中奔流的聲音。硬拼,實力懸殊,只有死路一條;呼救,更是自尋死路,立刻就會暴露身份。如何才能在這絕境中覓得一線生機?她的大腦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瘋狂運轉著。
就在那索命的腳步聲即將抵達沙盤邊緣,黑色的靴尖幾乎要觸踫到垂落布幔的千鈞一發之際——
"砰!!"
一聲沉悶如雷的巨響,毫無預兆地炸開!藏書樓那兩扇厚重的、平日里需要兩人才能推動的楠木大門,竟被人從外面以狂暴無比的力量猛地一腳踹開!刺目的、跳躍的火把光芒如同決堤的洪水般瞬間涌入,蠻橫地驅散了一樓的深沉黑暗,那熾烈的光芒甚至強勢地漫上樓梯,將二樓的樓梯口區域映照得一片昏黃透亮!
"什麼人?!膽敢夜闖王府重地!"
一個冷冽威嚴、帶著金石交擊般質感、蘊含著不容置疑的滔天權勢與怒意的聲音,在一樓轟然炸響,如同平地驚雷,震得整個藏書樓仿佛都隨之顫動!
是蕭絕!
甦錦書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幾乎要掙脫胸腔的束縛跳出來!他怎麼會在這個時辰、這個節骨眼上出現在這里?!是巧合?還是......
那原本已經逼近沙盤的腳步聲,戛然而止。甦錦書甚至能清晰地感覺到,黑暗中那道一直鎖定著她的、充滿殺意的氣息,出現了極其短暫的一瞬間凝滯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忌憚?
沒有任何猶豫,她听到衣袂急速破風的細微聲響,那道黑影以快得驚人的速度向後退去,方向明確,直指與樓梯口相反方向的、牆角一扇她之前並未留意到的、極為不起眼的透氣高窗!
"想走?"
蕭絕的聲音如同鬼魅附骨,竟已近在樓梯轉角處!他的速度快得超出了常理,仿佛縮地成寸!
甦錦書蜷縮在黑布之下,一動不敢動,連最細微的呼吸都徹底屏住,整個人仿佛化作了一尊沒有生命的石雕。她听到蕭絕的腳步聲在樓梯口略微停頓,似乎朝著殺手遁走的那扇高窗方向冷冷瞥了一眼,然而,他卻沒有立刻動身追去。
那沉重得仿佛能踩碎人心防的、帶著無形恐怖威壓的腳步聲,再次響起,一步步,沉穩而堅定地踏上了通往二樓的木質階梯,目標明確,直指樓層中央這個巨大的沙盤。
甦錦書的心髒絕望地緊縮成一團,沉入了無底冰淵。完了......終究還是沒能躲過......
那腳步聲在沙盤前停下。她能清晰地看到一雙玄色錦靴停滯在離她藏身之處不過三尺之距。錦靴以最上等的雲緞制成,鞋面用極細的金線繡著繁復而尊貴的夔龍暗紋,在窗外透入的微弱火光與月光交織映照下,流動著幽冷而威嚴的光澤。
"出來。"
蕭絕的聲音不高,卻像是萬載寒冰相互摩擦,帶著一種足以凍結靈魂、令萬物臣服的極致寒意,在這剛剛經歷過生死搏殺、余悸未消的死寂二樓,清晰地、一字一頓地回蕩開來,不容任何抗拒。
甦錦書絕望地閉上雙眼,長長的睫毛劇烈顫抖著。躲不過了,終究是躲不過了。
她深深地、無聲地吸了一口冰冷的、帶著灰塵和血腥味的空氣,用盡全身力氣強迫自己幾乎要崩潰的神經鎮定下來。然後,她慢慢地、帶著精心計算出的、恰到好處的"極致驚恐"與"劫後余生的狼狽",從那片厚重黑布籠罩下的黑暗中,手腳並用地爬了出來。
她發髻早已散亂,幾縷烏發被冷汗黏在蒼白如紙的臉頰和脖頸上,身上的深色衣裙因之前的翻滾躲避而沾滿了灰塵和蛛網,顯得骯髒而凌亂。她跪伏在冰冷的地面上,身體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仿佛風中殘燭,連抬頭的力氣都沒有,聲音更是哽咽破碎得不成樣子︰
"王、王爺......奴婢......奴婢......”
她似乎被嚇得魂飛魄散,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只是不住地以額觸地,發出沉悶的磕頭聲,姿態卑微惶恐到了極點。
蕭絕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玄色的袍角在透過窗戶的微弱光線下,流動著暗沉如水般的光澤。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如同戴著一張精心雕琢的玉質面具,唯有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在昏暗中更顯幽邃凜冽,如同兩口吞噬一切光線的萬年寒潭,靜靜地、不帶絲毫情緒地審視著腳下這個瑟瑟發抖、看似柔弱無助、命如草芥的女子。
他沒有立刻質問,也沒有叫她起身。這種極致的、仿佛連時間都凝固了的沉默,所形成的無形威壓,比任何疾言厲色的斥責都更讓人窒息,足以摧毀任何人的心理防線。
良久,久到甦錦書感覺自己快要被這沉默碾碎成齏粉時,他才緩緩開口,聲音听不出半分喜怒,平靜得令人心悸︰"深更半夜,你在此處作甚?"
"回、回王爺......"甦錦書的聲音帶著無法抑制的哭腔和顫抖,腦袋埋得更低,幾乎要觸及地面,"奴婢......奴婢今夜輪值,睡前......睡前忽然想起,似乎、似乎有扇高處的支摘窗未曾關嚴實,恐、恐夜間驟起風雨,打濕了樓內的珍貴典籍......奴婢、奴婢擔待不起這等罪過,這才......這才斗膽,冒死前來查看......剛、剛摸索著上到二樓,還、還沒找到那扇窗,就......就遇到了刺客......”
她將事先反復推敲過的借口,以一種驚魂未定、斷斷續續的方式說了出來,期間還夾雜著細微的、壓抑的抽泣聲,將一個因盡職盡責卻不幸遭遇無妄之災、被嚇得六神無主的小婢女形象,演繹得入木三分。
"哦?查看窗戶?"蕭絕的尾音幾不可察地微微上揚,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冰冷的玩味,"查到這沙盤底下去了?"
甦錦書身體猛地一顫,仿佛被這句輕飄飄的話刺中了最脆弱的神經,帶著濃重的哭音急切解釋道,語氣充滿了委屈和後怕︰"奴婢該死!奴婢罪該萬死!奴婢剛上二樓,還、還沒辨清方向,就听到身後有異響,心中害怕極了,這才、這才慌不擇路,下意識躲到了這里......求王爺明鑒!奴婢真的什麼都不知道,什麼也沒看見啊!"
她適時地抬起淚眼朦朧的臉,那雙被驚恐和淚水浸染得愈發黑白分明的眸子,在微弱而搖曳的光線下,顯得格外清澈、無辜和脆弱,長長的睫毛上還掛著細碎的淚珠,任誰看了,恐怕都會心生幾分不忍與憐惜。
蕭絕的目光在她這張我見猶憐的臉上停留了片刻,那銳利得仿佛能穿透皮囊的審視似乎稍稍緩和了一絲幾不可察的漣漪,但那雙眸底深處,依舊是一片望不見底的幽邃與冰冷。
"看來,本王這藏書樓,倒是比想象中更要"熱鬧"。"他意味不明地說了一句,目光倏地轉向那扇此刻還在微微晃動的透氣高窗,以及依舊深深釘在遠處鐵皮櫃上、尾端紅絲尚在輕微顫動的柳葉鏢,眸中閃過一絲極快、極冷的厲色。
"今夜之事,"他收回目光,重新落在甦錦書身上,語氣恢復了之前的淡漠,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命令,"管好你的嘴。若在外听到半分風言風語......"
"是!是!奴婢明白!奴婢什麼也沒看見,什麼也不知道!今夜只是起來關窗,什麼都沒發生!"甦錦書立刻磕頭如搗蒜,忙不迭地保證,語氣充滿了劫後余生的感激與順從,心中卻暗暗松了口氣。他暫時......似乎不打算深究她的說辭?這關算是勉強過去了?
"滾回去。"蕭絕冷冷地吐出三個字,不再看她,"沒有本王的命令,夜間不得再踏入藏書樓半步。"
"謝王爺!謝王爺恩典!"甦錦書如蒙大赦,又重重磕了兩個頭,這才手腳並用地、幾乎是半爬著站了起來,雙腿發軟,步履踉蹌、跌跌撞撞地朝著樓梯口挪去,背影充滿了狼狽與驚惶。
直到她那縴細脆弱的身影徹底消失在樓梯的拐角處,腳步聲漸行漸遠,蕭絕才緩緩踱步到那枚深深嵌入鐵皮的柳葉鏢前。
他伸出兩根骨節分明、修長有力的手指,看似隨意地一夾,便輕松地將那枚需要極大腕力才能釘入鐵皮的飛鏢拔了出來。指尖摩挲著鏢尾那縷幾乎與黑暗融為一體的紅色絲線,他深邃的眸中,寒芒乍現,閃過一絲冰冷刺骨的厲色。
"影衛......"他低聲自語,那聲音輕得只有他自己能听見,唇角勾起一抹毫無溫度、令人膽寒的弧度,"的手,伸得未免太長了。"
而此刻,剛剛踉蹌著逃離藏書樓、正靠在外院一根冰冷廊柱下大口喘息的甦錦書,撫著依舊在胸腔里瘋狂擂動、久久無法平息的心髒,回想著蕭絕那雙仿佛能洞穿世間一切虛妄的眼楮,以及他最後那句看似隨意、卻暗藏機鋒的話。
他......真的完全相信她那漏洞百出的說辭了嗎?
那個使用特制柳葉鏢的殺手,究竟是誰派來的?是"影"組織,還是其他勢力?
而蕭絕......他方才的出現,是真的恰逢其會,還是......從一開始,他就如同一個高明的獵手,一直在暗處靜靜地等待著什麼?
一個個沉重的、帶著血腥氣的疑問,如同冰冷粘稠的蛛網,從四面八方涌來,將她層層纏繞,越縛越緊。
她低頭,攤開自己那雙依舊抑制不住微微顫抖的手,掌心因之前的緊張而被指甲摳出了幾道深紅的印痕。
今夜,她似乎僥幸從鬼門關前撿回了一條命。
但前方的路,仿佛被更加濃重、更加撲朔迷離的迷霧所籠罩,殺機四伏,步步驚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