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瑯輕輕拂開瓊玉的手,理了理被抓皺的袖口,動作不急不緩。
“姐姐何出此言?我怎麼听不明白。”
她抬眼,眸光流轉,似笑非笑,“長公子待我如何,方才在前院,姐姐不是看得一清二楚嗎?”
瓊玉被她噎得一口氣堵在胸口。
她當然見到了,正因為見到了才更想不通!
前世那個對自己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動輒打罵的男人,怎麼到了琳瑯這個賤蹄子這里,就成了個正常人?!
這不公平!
“你少得意!”瓊玉壓低了聲音,“別以為我不知道,他根本就沒踫你!你身上連塊紅印子都沒有,裝什麼裝!”
琳瑯聞言,非但沒惱,反而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她那雙天生的狐狸眼彎成了兩道新月,眼波瀲灩,媚態橫生。
琳瑯抬手用指尖輕輕點了點自己的鎖骨,那里確實光潔一片。
“姐姐真是關心我,連這種地方都看得這麼仔細。”琳瑯慢條斯理地說,“不過,誰告訴你恩愛的痕跡一定要留在胳膊上?有些地方,可不是姐姐想看就能看到的。”
她說完,還意有所指地朝瓊玉身後瞥了一眼。
瓊玉背後一涼,猛地回頭正對上沈鶴鳴的視線。他不知何時站在了回廊盡頭,正一瞬不瞬地盯著這邊,將方才的一切盡收眼底。
“在聊什麼,這麼開心?”沈鶴鳴緩步走來,嘴角噙著笑。
他自然而然地將琳瑯攬進懷里,佔有欲十足。
瓊玉嚇得腿都軟了,哆哆嗦嗦地跪了下去︰“奴婢見過長公子!奴婢是看妹妹要回府了,心里舍不得,想再同她說幾句體己話。”
“體己話?”沈鶴鳴挑眉,低頭看向懷里的人,“她跟你說什麼體己話了?”
琳瑯靠在他懷里,感受著他胸膛傳來的沉穩心跳,軟著嗓子開口︰“姐姐說,羨慕我能得公子垂青,還問我用什麼法子才能像我一樣,去王府伺候公子呢。”
瓊玉的臉瞬間血色盡失。
她想開口辯解,卻在沈鶴鳴那愈發陰沉的注視下,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是嗎?”沈鶴鳴輕笑一聲,“將軍府的丫鬟,倒是比別處的有志氣。只可惜,她貌若無鹽,也敢痴心妄想?我沈鶴鳴的院子,不是什麼阿貓阿狗都能進的。”
他攬著琳瑯轉身就走。“回府。”
馬車緩緩駛離將軍府,車廂內燃著安神香,氣氛靜謐。
沈鶴鳴靠著軟墊閉目養神,臉色依舊不太好看。
琳瑯知道他還在為方才的事生氣。
她從暗格里取出一碟梅花糕,捏起一塊,小心地遞到他唇邊。
沈鶴鳴沒睜眼,眉頭卻皺得更緊了。
琳瑯也不說話,就那麼舉著手,皓腕縴縴,指尖拈著那塊精致的糕點。
僵持了片刻,沈鶴鳴終究還是沒忍住,張口將那塊糕點吃了進去。
“她是誰?”他睜開眼,“剛才與你拉拉扯扯,都說了什麼?”
“我名義上的姐姐,大小姐的貼身丫鬟瓊玉。”琳瑯搖搖頭,又遞過去一塊,“沒說什麼,不過是些女兒家的閑話,嫉妒我罷了。”
他握住琳瑯遞糕點的手,將她拉近了些,低聲道,“我看她倒是有幾分眼熟,似乎是在哪里見過。”
琳瑯心中一凜,面上卻低頭淺笑,沒再接話,心里卻飛快地盤算起來。
無論如何,瓊玉的結局,她不想假手于人。親手將仇人踩在腳下,那滋味才最痛快。
回到王府,天色已晚。沈鶴鳴被王爺叫去了書房,琳瑯獨自回到院子。她吩咐下人備了熱水,舒舒服服地泡了個澡,換了身家常的衣裳,才想起袖子里還藏著那幾本禁書。
這東西放在自己房里,終究是個禍患。
她想了想,喚來一個小丫鬟。
上一世三小姐的事不是巧合,身邊的人恐怕不可信。
沈鶴鳴院子當中,她記得有一個叫小桃的,平時負責灑掃,看著還算機靈,琳瑯上一世相處起來也沒發現小桃什麼壞心。
這一世,她剛被分到沈鶴鳴的院子里,還不怎麼起眼。
“你去打听一下,三小姐現在在何處?”
小桃應聲去了,不一會兒就回來稟報︰“回姑娘,三小姐正在她院中的小書房溫習功課。”
琳瑯心中一動,有了主意。
她將那幾本話本子用一塊素色的帕子包好,交到小桃手上。“你把這個送去給三小姐,就說,是她遺落在假山的東西。切記,不要讓任何人瞧見。”
小桃雖有些疑惑,但還是點了點頭,揣著東西悄悄去了。
三小姐沈玉瑩的院子里,燭火通明。
她正跪在蒲團上,一筆一劃地抄寫著功課,心卻無論如何也靜不下來。
白日里丫鬟小翠哭著說,給她買的話本子不慎遺失,讓她一整天都心神不寧。
雖然只是一些山野傳記,但要是被別人看到,難免傳出閑話,若是讓姨娘或者是王妃知道,後果更是不堪設想。
就在這時,小桃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三小姐。”小桃快步走進來,將手里的布包遞了過去,“奴婢是長公子院子的。我們院里新來的姑娘讓奴婢送來,說是您掉的東西。”
沈玉瑩疑惑地接過,打開一看,臉色瞬間慘白。
這不應該是她要的書,書頁里卻夾了她的信物!
“送東西來的人呢?”她急切地問。
“她只說是在假山附近撿到的,讓奴婢物歸原主。”小桃說完,便福身告退了。
沈玉瑩捧著那幾本書,心髒怦怦直跳。
她將書冊緊緊抱在懷里,快步走到燭台邊,看著火苗,猶豫了許久,最終還是沒舍得燒掉。
她將書藏進了書案後的暗格,這才長長舒了口氣。
是哪位姐姐幫了自己?她今日在府里,只見了長兄院里那位新來的琳瑯姑娘。
會是她嗎?
沈玉瑩心里又是感激,又是後怕。無論如何,這個人情,她記下了。
與此同時,將軍府里,瓊玉今日又被大小姐罰跪在院子里,直到深夜才被放回去。雙腿早已麻木,臉上還帶著未消的指痕。
瓊玉娘心疼得直流淚,端來一碗熱湯。“我的兒,快喝點東西暖暖身子。你這是何苦呢?”
“娘!”瓊玉一把推開碗,湯水灑了一地,“都怪琳瑯那個賤人!是她在長公子面前搬弄是非,害我受罰!”
“你小聲點!”瓊玉娘嚇得趕緊捂住她的嘴,“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你還是想想怎麼把管家的事學好吧!今天庫房的管事又來報,說你前幾日批出去采買的一批蜀錦,價比市面高了足足兩成!大小姐的嫁妝還沒出門,就先讓你虧空了一筆,這事要是讓大小姐知道了,你還有好果子吃?”
瓊玉一听,頭都大了。她哪里懂什麼市價,只覺得那管事說得頭頭是道,便簽了字,誰知竟是個圈套。
“那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我先拿自己的體己錢給你墊上,這事絕不能傳出去!”瓊玉娘唉聲嘆氣,“我早就跟你說,管家不是那麼容易的,你偏不听!那琳瑯看著不聲不響,心里可有成算呢!你斗不過她的!”
瓊玉咬著下唇,指甲深深陷進掌心。
第二天,瓊玉頂著兩個碩大的黑眼圈,起了個大早,一頭扎進了賬房,想要亡羊補牢。
一個時辰後,大小姐身邊的嬤嬤走了進來,見她對著一本空賬本發呆,不由得冷哼一聲。
“瓊玉姑娘,大小姐讓你去把庫房里那幾匹新到的天水碧雲錦取來,她要做見客的衣裳,要得急。”
“好。”瓊玉連忙起身,拿了鑰匙就往庫房跑。
到了庫房,她對著賬冊找了半天,終于在一個角落里找到了那幾匹用油紙包得好好的雲錦。她急忙叫來兩個小廝,讓他們把布料搬出去。誰知剛走到院子里,就迎面撞上了大小姐。
大小姐今日心情似乎不錯,正帶著幾個丫鬟在院里賞花。她看見那幾匹雲錦,隨口問了一句︰“這就是新到的天水碧?”
“是啊,大小姐。”瓊玉連忙上前邀功,“奴婢親自去庫房為您取的。”
大小姐走上前,伸出戴著蔻丹的指尖,輕輕摸了摸那布料,臉上的笑容卻漸漸消失了。
“不對。”她收回手,眼神冷了下來,“這不是天水碧,這是普通的湖州錦。顏色是像,但這料子,差遠了。”
“去把庫房的李管事叫來!”大小姐厲聲喝道。
李管事很快被叫了過來,一看到那幾匹布,腿肚子就軟了。“大小姐饒命!是瓊玉姑娘說,就要這幾匹,還說您要得急,讓小的別多問。”
“你胡說!”瓊玉又急又怕,“明明是你指給我看的!”
“夠了!”大小姐不耐煩地打斷她們的爭吵,“瓊玉,管家不利,罰你一個月月錢,再去院子里跪兩個時辰。李管事,你監守自盜,拉下去,重打二十大板,趕出府去!”
瓊玉再次跪在了那冰涼的地磚上,周圍下人們的指指點點,像一根根針,扎得她體無完膚。
她想起前世,琳瑯剛開始管家時,也曾遇到過類似的刁難。
可琳瑯一開始也總是被罰,自己看了她不少笑話,但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能輕而易舉地化解,還將那些暗中使壞的人,一個個收拾得服服帖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