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玄的目光在那三個管事臉上淡淡掃過，沒有半分他們預想中的受寵若驚。
他甚至連一絲笑容都懶得擠出來。
那張年輕的臉上，只有一片平靜，平靜得像一潭深不見底的古井。
久仰大名？
周玄心里冷笑一聲。
他來雜役院兩年多，除了消雜處那幾個熟人，誰認識他是個什麼東西？
這幾個老油條，怕是在宗門頒下新規矩的那一刻，就已經把他這個所謂的北區管事的底細給摸了個一清二楚。
鍛體九層巔峰。
一個在消雜處那種鬼地方，默默無聞待了兩年的小子。
沒有任何背景。
沒有任何靠山。
唯一的亮點，就是修為比他們高了那麼一兩層。
而且還是短時間內突然提升的！
所以，他們才會擺出這副禮賢下士的姿態。
可這副姿態底下藏著什麼，周玄用腳指頭都能想得出來。
上次雜役院小比，選拔那幾個去伺候內門弟子的名額時，這幾個家伙有一個算一個，全都沒露頭。
周玄當時就覺得奇怪。
按理說，這種能往上爬的機會，雜役院里的人不該擠破頭去搶嗎？
現在看來，人家根本就瞧不上那點好處。
這幾位，怕不是早就各自在雜役院里劃好了自己的地盤，背後說不定還有外門甚至內門的執事當靠山。
東區，南區，西區。
周玄的目光不著痕跡地從那三人腰間的令牌上掃過。
雜役院的幾塊肥肉，幾乎都被這幾位給瓜分了。
東區，礦山，負責給宗門開采最低等的靈礦，雜役弟子們每天累得像狗，可管事的手里，油水絕對少不了。
西區，靈膳堂，負責處理所有弟子的飲食雜務，克扣點食材，倒賣點靈谷，那都是常規操作。
南區，更是直接控制著外門弟子的內務堂，負責清洗、修補法衣，打掃庭院，這里面的門道就更多了。
只有他這個北區。
一片鳥不拉屎的荒山，外加一個誰都避之不及的消雜處。
垃圾堆里的管事。
想明白這些，周玄心里那點因為當上管事而升起的興奮，瞬間就冷卻了下來。
這幫老狐狸，是在這兒等著他呢！
“周管事，您年輕有為，修為又高，這北區在您的帶領下，將來必定是咱們雜役院最風光的一處啊！”
那個高瘦漢子還在那兒說著場面話，臉上的笑容熱情得像是能開出花來。
“是啊是啊。”
矮胖子也跟著附和。
“咱們三個都是粗人，沒什麼主見，這人員分配的大事，還得周管事您來拍板！”
山羊胡老頭更是把姿態放得極低，搓著手，一臉諂媚地看著周玄。
“周管事，您先挑，您看上哪些人，直接開口，我們絕無二話！”
三個人一唱一和，把他捧得高高的。
不知道的，還真以為他們有多尊敬自己這個鍛體九層巔峰呢。
周玄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沒什麼溫度的笑容。
“幾位前輩，說笑了。”
他拱了拱手，語氣卻不帶什麼敬意。
“你們幾位都在雜役院待了多少年了？我才來了多久？論資歷，論經驗，我哪能跟幾位比。”
“讓前輩等我一個後輩，已經是大大的不敬了。”
周玄頓了頓，目光掃過廣場上黑壓壓的人群，慢悠悠地說道︰
“這選人的事，自然也該有個先來後到。”
“就請三位前輩，先選吧。”
這話一出口，那三個管事的眼楮，瞬間就亮了。
他們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眼神里看到了一絲毫不掩飾的喜色。
這小子，還挺上道！
他們本來還準備了不少說辭，萬一周玄仗著修為高，非要搶人，他們還得費一番口舌，甚至可能要稍稍透露一下自己背後的關系。
沒想到，對方居然這麼輕易就主動退讓了。
“哎呀，周管事真是太客氣了！”
高瘦漢子一拍大腿，臉上的笑容頓時真誠了不少。
“既然周管事如此謙讓，那咱們哥幾個，可就卻之不恭了！”
矮胖子搓著手，已經有些迫不及待了。
對他們來說，手底下的雜役弟子，那就是給自己撈油水的工具。
人越多，自然能撈到的好處就越多。
尤其是那些手腳麻利，修為高一點的，干活效率高，能創造的價值也更大。
他們哪里知道，周玄心里正樂開了花。
人？
他要那麼多人干嘛？
整個消雜處，連同那座荒山，現在都是他的地盤。
他恨不得一個人都沒有，那所有的“垃圾”才真正是他一個人的。
不過。
周玄的目光投向了遠處的荒山。
那座山上，倒是需要一些人手來開墾。
幾十個人，也就差不多了。
就在周玄思索的這片刻功夫，那三個管事已經行動了起來。
讓周玄沒想到的是，他們根本不是現場挑選。
那個山羊胡老頭，直接從懷里掏出了一本厚厚的名冊，開始大聲念起了名字。
“張三，李四，王二麻子，你們幾個，以後歸我南區管了，都過來！”
“趙大，錢二，孫小……你們，西區！”
“周扒皮，吳老三……”
一個個名字被念出來，人群中立刻引起一陣騷動。
被念到名字的弟子，臉上大多都露出了慶幸和喜悅的表情，連忙從人群中擠出來，站到了相應的管事身後。
周玄的眉頭，不易察覺地皺了起來。
他發現了一個問題。
這幾個家伙，似乎早就把人給分好了。
被他們挑走的，基本都是原先就在礦山、靈膳堂和內務堂干活的那些弟子。
這也就罷了，畢竟熟門熟路。
可接下來的一幕，就讓周玄的臉色徹底冷了下來。
只听那山羊胡老頭清了清嗓子，目光直接投向了廣場角落里，那一群面帶菜色、氣息萎靡的弟子。
那些人，周玄都認識。
全都是消雜處的！
“陳皮，劉三，孫大力。”
山羊胡老頭一口氣念了十幾個名字。
而被他念到名字的，無一例外，全都是消雜處里那批為數不多的，身強體壯，修為在鍛體四五層的弟子！
這些人，是消雜處里干活最利索，也是最能扛丹毒的一批人！
隨著這十幾個弟子滿臉驚喜地跑出隊伍，站到那三個管事身後，周玄的眼神，也徹底冰冷了下來。
他明白了。
這是一個局。
一個專門針對他這個新任北區管事的局。
這三個老油條，不僅瓜分了雜役院里所有的肥差，現在，還要把他手底下最後一點有用的勞動力都給挖走！
他們留給自己的，將會是整個雜役院里，最老、最弱、最病、最殘的一群人。
一群真正的，等著死的廢物。
那三個管事自然也察覺到了周玄變化的臉色。
他們瓜分完人員，轉過身來，看著臉色陰沉的周玄，臉上的笑容已經帶上了幾分毫不掩飾的譏諷和冷意。
那個高瘦漢子皮笑肉不笑地說道︰
“周管事，你看，這不就分好了嗎？”
“剩下的人，就都歸您北區了。”
矮胖子挺著肚子，用一種過來人的語氣，慢悠悠地開口︰
“周管事，別胡思亂想。”
“咱們雜役院，水深著呢。”
“你修為是不錯，鍛體九層巔峰，在咱們這兒，確實是頭一份。”
山羊胡老頭接過話頭，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股子陰冷的警告意味。
“但是，別忘了。”
“鍛體境，終究只是鍛體境。”
“一天到不了練氣，你就一天算不上真正的修士。”
“在我們這地界，修為高那麼一兩層，沒什麼用。”
他的眼神里，帶著一絲憐憫，和一絲幸災樂禍。
“咱們啊，既然被分到了這個位置上，這輩子，就別想離開雜役院了。”
“除非。”
他拖長了音調，嘿嘿一笑。
“你能一口氣沖到築基境，那宗門自然會把你當個寶供起來。”
“否則，就乖乖地，在這里待著吧。”
“安分一點，對大家都好。”
赤裸裸的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