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核的日子,終究還是來了。
然而,現場的景象,卻遠沒有宗門考核這四個字听起來那般莊嚴肅穆。
雜役院中央的空地上,沒有高台,沒有觀禮的長老,甚至連像樣的測試法器都沒有。
有的,只是一個孤零零立在場地中央,用不知名金屬和木材拼接而成的人形傀儡。
這傀儡約有兩人高,通體呈暗灰色,表面布滿了陳舊的劃痕和凹坑,胸口處瓖嵌著一塊蒙著灰塵的晶石,看起來廉價又粗糙。
這便是雜役院的考核神器。
畢竟,那些能夠精準測試天賦、靈根、修為的精妙法器,每一次驅動都需要消耗靈石。
用在他們這群廢物雜役身上?宗門還沒那麼奢侈。
所以,考核的方式簡單粗暴到了極點,用盡全力,對著這傀儡來上一拳。
傀儡胸口的晶石會根據承受的力道,以及攻擊中蘊含的微弱氣血之力,大致判斷出攻擊者的修為層次。
“都他媽給老子排好隊,一個一個來!”
王總管搬了張太師椅,大馬金刀地坐在不遠處的一片樹蔭下,一邊用小指掏著耳朵,一邊不耐煩地吼道。
“規矩都懂了吧?鍛體七層以上的,才有資格參加下午的比武。”
“鍛體五層以下的,自己滾到那邊牆角站著去,考核完了就收拾包袱滾蛋!”
他的話音剛落,排在隊首的一個瘦高個雜役便深吸一口氣,滿臉緊張地走上前去。
“喝!”
他大吼一聲,憋得滿臉通紅,用盡全身力氣,一拳狠狠地砸在了傀儡的胸口上。
砰!
一聲悶響。
傀儡晃都沒晃一下,胸口的晶石閃爍了幾下,最終艱難地亮起了一道微弱的白光,光芒中,一個模糊的五字緩緩浮現。
“鍛體五層,合格,下一個!”
王總管眼皮都懶得抬一下,隨口喊道。
那瘦高個雜役看到那個五字,整個人瞬間癱軟下來,臉上露出了劫後余生的狂喜。
他踉踉蹌蹌地跑到合格的隊伍里,感覺像是從鬼門關走了一遭。
“下一個!”
又一個雜役走上前,他的臉色比之前那個還要蒼白。
他怒吼著沖上去,拳頭砸在傀儡身上,發出的聲音卻像是敲在了一塊棉花上。
晶石閃爍了半天,最終黯淡下去,什麼都沒顯示。
“不合格?”那雜役面無人色,喃喃自語。
“廢物,連鍛體三層都不到!滾到那邊去!”
王總管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像是在驅趕一只蒼蠅。
“王總管!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昨天晚上沒睡好,沒發揮出來!再給我一次機會吧!”
那雜役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涕淚橫流地哀求著。
被逐出宗門,回到凡俗界,對他而言,比死還難受。
在見識了仙家手段的冰山一角後,誰還願意回去做那壽元不過百載,生老病死的凡人?
“機會?”
王總管嗤笑一聲,從椅子上探出身子,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靈劍閣不是善堂,養了你這麼多年,連鍛體五層都到不了,你還有臉要機會?拖走!”
立刻有兩個身強力壯的雜役上前,面無表情地將那個哭喊掙扎的家伙拖到了牆角。
絕望的哭嚎聲,讓在場所有等待測試的人,心都涼了半截。
氣氛,瞬間變得無比壓抑。
接下來的測試,就在這種歡喜與絕望的交替中進行著。
“鍛體六層,合格!”
“鍛體四層,不合格!滾!”
“鍛體七層,不錯,有資格參加下午的比武了!”
有人歡天喜地,有人面如死灰。
那道劃分合格與不合格的界線,仿佛成了天堂與地獄的分割線。
周玄站在隊伍的末尾,神色平靜地看著這一切,心中沒有絲毫波瀾。
他很清楚,宗門之所以為宗門,從來不是因為它有多仁慈。
而是因為它掌握著更高級的功法,更穩定的環境,以及最重要的,庇護。
沒有宗門的庇護,一個散修想要成長起來,實在太難太難。
別說成就元嬰,長生久視,恐怕連結丹都到不了,就會在某個不知名的角落,因為一點資源,被人像捏死一只螞蟻一樣捏死。
這些被淘汰的人,他們的仙路,從今天起,就算是徹底斷了。
“下一個,周玄!”
當王總管那公鴨般的嗓音喊出這個名字時,整個場子詭異地安靜了一瞬。
所有人的目光,無論是合格的還是等待測試的,都齊刷刷地聚焦到了周玄身上。
那眼神里,充滿了毫不掩飾的幸災樂禍和看好戲的玩味。
“嘿,終于輪到咱們雜役院的名人了。”
“倒數第一,這名頭他可是坐了好幾年了,誰都搶不走。”
“你們猜他這次能打出鍛體幾層?我猜一層,不能再多了!”
“一層?你也太看得起他了,我听說他三個月前,連鍛體一層都還沒穩固呢,說不定連光都亮不起來!”
“哈哈哈,那可就有好戲看了,我早就看這家伙不順眼了,整天一副死氣沉沉的樣子,活該被趕出去!”
如果說,誰能百分之百通過考核,沒人敢打包票。
但如果說,誰一定會無法通過,被掃地出門,那周玄這個萬年倒數第一,絕對是所有人心中唯一的答案。
對于周圍那些刺耳的議論和嘲笑,周玄充耳不聞。
他緩步走出隊伍,來到了那尊冰冷的傀儡面前。
他的出現,甚至讓王總管都稍微提起了一點興趣,他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眯著眼,準備欣賞一下這個著名廢物最後的表演。
周玄抬頭看了一眼傀儡,又看了一眼它胸口那塊灰撲撲的晶石。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這一口氣,吸得又深又長,胸膛都高高鼓起,仿佛要將全身所有的力氣都積蓄在這一拳之中。
周圍的嘲笑聲更大了。
“看他那樣子,裝得還挺像那麼回事!”
“演給誰看呢?廢物就是廢物,再怎麼裝,也打不出一朵花來!”
周玄沒有理會。
他雙腿微屈,身體後仰,右臂的肌肉緊繃,擺出了一個標準的蓄力姿勢。
他體內的法力,如同一條溫順的小溪,靜靜地流淌著。
他只需要調動一絲,哪怕只有頭發絲那麼細的一絲,就足以將眼前這尊破爛傀儡轟成碎片。
但他不能。
柳如煙的威脅,王總管的監視,都像警鐘一樣在他腦海中長鳴。
木秀于林,風必摧之。
在沒有足夠自保之力前,任何形式的出風頭,都是在自尋死路。
他需要一個合理的,能夠解釋自己變化的身份。
一個走了狗屎運,勉強爬出泥潭的幸運兒。
所以,鍛體五呈,這個堪堪壓在合格線上的成績,就是最好的偽裝!
“喝啊!”
周玄發出一聲用盡全力的嘶吼,那聲音沙啞而又竭力,听起來就像是一個溺水者在做最後的掙扎。
他猛地踏前一步,身體擰轉,右拳如同出膛的炮彈,帶著一股決絕的氣勢,狠狠地砸向了傀儡的胸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