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正宇掀簾踏入自己的營帳,而齊聲,此刻正面無表情地端坐在主位之上。
常正宇並未行禮或問候,只是自顧自地走到一旁坐下,開始擦拭自己的佩刀。
“你去找姜塵了?”
齊聲的聲音平淡無波,率先打破了沉默。
“對。”
常正宇頭也不抬,回答得干脆利落。
“去告我的狀?”
齊聲的語氣依舊听不出喜怒。
“是。”
常正宇毫不避諱,擦拭刀刃的動作甚至沒有絲毫停頓。
齊聲卻是再次開口問道。
“那麼,這位欽差大人和公主殿下,听了你的忠言,有何反應?”
“沒什麼太大反應。”
常正宇終于停下動作,抬眼看向齊聲,目光銳利。
“他們反倒更關心精圖那支潛藏在大漠里的軍隊。”
“這樣啊。”
齊聲聞言,臉上依舊古井無波,仿佛早有預料。
“還有麼?”
常正宇盯著他,一字一句地說道。
“他還問起了寒地槍並且問我,你會不會知道些什麼。”
他停頓了一下繼續開口。
“我告訴他們,這我不知道,讓他們直接來問你。”
“寒地啊……”
齊聲終于有了些許反應,他輕聲重復著這個名字,語氣中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唏噓與復雜,但轉瞬即逝。
隨即他不再多問,徑直起身離開了。
齊聲離開後,姜塵所在的營帳內,氣氛也同樣凝重。
林妙音率先開口,秀眉緊蹙。
“這處大營,從將帥不和到士卒懈怠,內部問題盤根錯節,積重難返,問題遠比我們想象的還要嚴重。”
蕭蘭玉點了點頭,補充道,語氣中帶著一絲困惑。
“但,此地與我們追查的刺殺案,涼州貪腐案並不能聯系起來,他們似乎……是孤立的問題。”
姜塵聞言,嘴角卻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
“說得不錯,現在看來,此地似乎與我們的核心目標無關,恰恰因為其內部如此混亂腐朽,那麼,他們對涼州與精圖的秘密交易毫無察覺,或者對精圖軍隊的異動視而不見,甚至對一些事茫然不知,就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那我們現在該如何?”
蕭蘭玉追問。
“精圖韜光養晦多年,更有精銳潛藏于外,一旦戰事爆發,以此地現狀,必成大患!”
“這倒不必過于擔心。”
姜塵顯得成竹在胸。
“荒魂關天險乃天地造化,非人力可輕易逾越,只要齊聲不突然蠢到開門揖盜,據關死守,精圖大軍短期內絕難攻破,屆時,朝廷自有時間調兵遣將。”
蕭蘭玉並未完全放心。
“可若精圖大軍繞過此關呢?涼州,荒州與精圖接壤的邊境線漫長,可供滲透之處並不在少數。”
姜塵眼中閃過一絲算計的光芒。
“若真如此,屆時必然需要分兵支援各處,齊聲需坐鎮中樞,守衛雄關,那麼,領兵外出機動作戰,支援各處的任務,會落在誰頭上?”
他自問自答,笑容意味深長。
“那不正是這位常正宇將軍,大展身手,證明誰才是真正良將的絕佳機會了麼?”
林妙音此時也接口補充道,聲音清晰而冷靜。
“而且,縱觀西境地理,能容納大軍展開,進行戰略決戰的區域,除了荒魂關前,便只有昔日我父親經營的迷異山一帶,其余邊境地區,多為崎嶇山地或狹窄通道,只適合小股部隊滲透,騷擾,無法支撐大規模軍團作戰。”
蕭蘭玉眉頭未展,沉聲道。
“即便暫時無憂,但看此地軍務狀況,終究不是長久之計。”
“有何不好?”
姜塵悠然反問,眼中帶著洞悉世情的嘲諷。
“你那位父皇,恐怕最樂見的,正是鎮守一方的大軍營內,呈現出這般景象吧?”
蕭蘭玉沉默片刻,而後方才緩緩開口。
“父皇雖多疑,但邊關安穩,在他心中分量極重。”
“呵。”
姜塵輕笑一聲,言語如刀,直刺核心。
“想要駿馬日行千里,卻又吝嗇于給予足夠的糧草與信任,天下哪有這般如意算盤?”
他踱步至蕭蘭玉面前,微微俯身,帶著幾分玩味的探究,壓低聲音。
“我猜,咱們那位陛下,怕是早年經歷過什麼,落下了心病,這才看誰都覺得包藏禍心,你身為他最寵愛的公主,掌上明珠,有什麼獨家秘聞可以細說一二?”
蕭蘭玉睫羽輕顫,避開了他灼人的視線,將話題不著痕跡地轉向正事。
“如此說來,刺殺你的幕後真凶,想從此地找到線索,怕是希望渺茫了。”
“那倒也未必。”
姜塵直起身,負手而立。
“來都來了,況且,此處未必沒有藏著我們想要的,驚喜。”
姜塵說完,對帳外沉聲道。
“來人,請齊將軍過來一趟。”
不過片刻,帳簾掀起,齊聲穩步走入。
他先是對姜塵與蕭蘭玉抱拳一禮,甲冑發出沉穩的金屬摩擦聲。
“不知欽差大人與公主殿下對此處安排,可還滿意?”
“不錯,齊將軍有心了。”
姜塵微微頷首,目光卻如實質般落在對方臉上,語氣隨意卻帶著不容回避的分量。
“此次請將軍過來,是為了。”
他話音刻意一頓,營帳內霎時靜得能听見燭火搖曳的輕響。
齊聲面色平靜,仿佛銅鑄。
姜塵這才緩緩吐出後半句,字字清晰。
“關外,精圖那支秘密軍隊之事。”
齊聲眉頭微微蹙起,而後緩緩舒展,聲音平穩如常。
“大人,此事捕風捉影,真假難辨,末將以為,還是不宜妄下斷言,以免徒增紛擾。”
“既知真假難辨。”
姜塵驟然打斷,身體微微前傾,燭光在他眼中跳動著銳利的光芒。
“那你為何,從不去確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