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塵一行人在崔浣的引領下,來到了位于城中的太平倉。
夜色如墨,唯有眾人手中的火把在風中搖曳,將幢幢黑影投在倉廩高聳的牆壁上。
作為州府銀庫,此地明哨暗崗林立,防衛看起來確實森嚴。
沉重的庫門在刺耳的嘎吱聲中被緩緩推開,一股混合著塵土和金屬氣息的冷風撲面而來。
庫內,巨大的空間被火光照亮。只見一只只碩大的銀箱整齊地碼放在四周,場面頗為壯觀。
姜塵遞給林妙音一個眼神。
林妙音會意,立刻帶著幾名精干的欽差衛士,手持賬冊與工具,開始逐一開箱,仔細清點起來。
當, 當,箱蓋接連被掀開。
在火光映照下,一枚枚官鑄的銀元寶反射出沉甸甸的白光,幾乎要晃花人眼。
崔浣始終亦步亦趨地跟在姜塵與蕭蘭玉身後,陪同他們在庫內巡視。
神情鎮定,甚至帶著一絲坦然,仿佛在展示自家豐厚的家底。
不多時,林妙音清點完畢,回到姜塵身邊,聲音平靜地回稟。
“銀兩已初步清點完畢,涼州銀庫倒是頗為充實,不僅賬實相符,甚至比賬面記載的數額,還多出約一成。”
崔浣聞言,立刻上前一步,語氣帶著恰到好處的恍然與歉意。
“啊,想必是此前入庫登記時,書吏忙中出錯,有所遺漏,未能及時更新賬目,下官回頭定嚴加核查,補錄清楚。”
“入庫時遺漏無妨。”
姜塵瞥了他一眼,語氣意味深長。
“只要出庫時,別遺漏便好。”
“是是是,大人教誨的是,下官定當謹記,嚴加管束!”
崔浣連連躬身。
“既已看過,那便走吧。”
姜塵看似隨意地揮了揮手,率先向庫外走去。
然而,就在眾人剛剛踏出銀庫大門,厚重的庫門尚未關閉之際,姜塵卻突然停下腳步,頭也不回地沉聲下令。
“來人!即刻將此銀庫就地查封!加貼欽差封條,派重兵把守!沒有我的親筆手令,任何人不得擅入,違令者,斬!”
崔浣臉色驟變,急聲道。
“大人!不可啊!此乃州府銀庫,維系全州命脈,豈能輕易封閉?這……這于制不合啊!”
姜塵緩緩轉身,火光照耀下,他的側臉輪廓分明。
“崔大人,不必心急,待本欽差清點完涼州所有倉儲,若皆無問題,自會啟封。”
他盯著崔浣的眼楮,一字一句道。
“你,只需遵命即可。”
崔浣胸口劇烈起伏了幾下,最終還是在姜塵那不容置疑的目光下低下頭,咬牙道。
“是,下官,領命。”
盡管他面上難掩焦急,但姜塵敏銳地察覺到。
在這焦急之下,此人眼神深處,竟仍藏著一絲難以撼動的穩當。
一行人回到驛館。
剛踏入房門,蕭蘭玉便忍不住開口,秀眉緊蹙。
“姜塵,那銀庫絕對有問題,庫內那些銀箱擺放雖整齊,但箱體嶄新,與庫內陳舊環境格格不入,地上搬運痕跡更是蹊蹺,庫內潔淨無塵,而正門外的車轍印記卻早已模糊不清,這分明是有人近期通過其他途徑,將大量銀兩緊急運入,倉促填補虧空,你下令封了正門,並無大用!”
姜塵聞言,臉上露出了笑容開口。
“公主殿下觀察入微,所言分毫不差。”
他走到窗邊,望著太平倉的方向,悠然道。
“你說的不錯,那里必有密道,只是這密道,若讓我們自己去找,費時費力。”
他嘴角勾起一抹一切盡在掌握的弧度。
“可我若是他們帶著我們去找,那不是簡單多了。”
另一邊,刺史府書房。
雖已入夜,涼州司馬邱衛卻仍在府中焦灼地踱步,如同熱鍋上的螞蟻。
一見崔浣回府,他立刻急步迎上,壓低聲音問道。
“如何?那姜塵可曾看出什麼破綻?”
崔浣面色沉靜,走到主位坐下,慢條斯理地呷了一口已然冷掉的茶,方才開口。
“暫時無妨,銀庫之內,天衣無縫,他查不出什麼。”
邱衛剛松了口氣,崔浣的下一句話卻讓他的心又提了起來。
“不過,他下令將銀庫封了,派了欽差衛隊親自把守,沒有他的手令,任何人不得靠近。”
“什麼?!”
邱衛臉色一變。
“那……那里面的銀子……”
“暫且放在那里,一動都不要動。”
崔浣放下茶盞,目光冷靜得近乎冷酷。
“此時妄動,才是自尋死路。只要熬到他離開,這涼州,依舊是你我的天下,幾箱銀子,暫時存放在那里又如何?”
“話雖如此。”
邱衛湊近幾步,臉上露出急切與不甘。
“可那畢竟不是小數目!況且,他若遲遲不走……”
“他豈會久留?”
崔浣打斷他,嘴角帶著一絲譏諷。
“這荒僻之地,豈是那位世子和金枝玉葉的公主殿下願意長待的?他們自有他們的大事要辦。”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邱衛眼中閃過一絲陰狠狡黠的光芒。
“我是說,既然如今銀庫是由他的人看守,也是他親自封存,我們何不借此機會,做點文章?給他……制造點不大不小的麻煩?”
崔浣眉頭一皺,警告道。
“我勸你不要輕舉妄動!別忘了,他不只是欽差,更是姜焚天的獨子!真若把他惹急了,引來北方鐵騎的關注,你我都得吃不了兜著走!”
“大人,您太過謹慎了。”
邱衛不以為然,壓低聲音分析道。
“北疆正與蠻族八十萬大軍交戰,姜焚天自身難保,豈有余力顧及此處?更何況,朝廷對北境猜忌已久,陛下心中那根刺,從未拔出!”
他臉上露出一個險惡的笑容,聲音如同毒蛇吐信。
“您想想,若是在他姜塵親自下令封鎖,嚴加看管之下,這一州銀庫的巨額官銀,竟然不翼而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