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州刺史府,氣氛凝重如山。
以刺史崔煥為首的涼州大小官員早已收到風聲。
此刻分立大堂兩側,垂首靜候,空氣中彌漫著不安與揣測。
腳步聲由遠及近,姜塵與蕭蘭玉在欽差衛隊的嚴密護衛下,踏入這涼州的權力核心。
姜塵目光掃過堂下眾官,未等任何人開口,便徑直走向那象征著涼州最高權位的刺史主座,坦然落座。
蕭蘭玉亦從容不迫地在一旁坐下,儀態端莊,祁連雪則按劍立于姜塵身側,眼神冷冽,煞氣逼人。
隨著姜塵落座,欽差衛隊首領嚴守上前一步,展開明黃聖旨,聲若洪鐘,朗朗宣讀。
“詔曰︰咨爾北涼世子姜塵,秉性忠勤……特授欽差大臣,代朕巡狩西境,核查民情,整飭吏治……沿線文武百官,悉听調遣……”
聖旨內容字字千鈞,如同重錘敲在每一位官員心上。
堂下眾人,以崔煥為首,齊刷刷跪倒在地,高呼。
“臣等接旨,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待嚴守念罷,姜塵才抬手虛扶,目光緩緩掠過下方起身的眾人,聲音平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
“諸位大人,請起吧,本欽差初至涼州,一路所見所聞,頗覺新奇,心中有些疑惑,還需諸位大人為我解惑。”
涼州刺史崔煥聞言,立刻上前一步,躬身拱手,態度極為恭順。
“欽差大人有何疑問,但講無妨,下官等必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解惑倒是不急。”
姜塵身體微微前傾,目光落在崔煥身上,臉上帶著一絲看似隨和的笑意。
“崔大人,你在涼州為官,有多少年了?”
崔煥神色不變,流暢應答。
“回大人,下官初入仕途,是在荒州任一地縣令,一年後,蒙昔日涼州刺史陳大人青眼,收為門生,調入涼州,于六曹諸司輾轉歷練三載,後又歷十一載積累,升任長史,待恩師陳大人蒙聖上恩召返京,下官才接任這涼州刺史一職,至今已七載有余。”
“哦?”
姜塵指節輕輕敲擊著扶手。
“這麼說,崔大人在這涼州地界,前前後後,已為官二十一年了?”
“大人明鑒,正是。”
“那想必……”
姜塵話音一轉,語氣依舊平淡,內容卻如驚雷炸響。
“昔日林致遠將軍在西境為將之時,崔大人也是親身經歷過的了?”
崔煥眼底閃過一絲極細微的波動,但很快恢復平靜,垂首道。
“是,下官確曾在那逆臣……”
他剛習慣性地沿用舊稱,姜塵的聲音卻驟然轉冷,如同冰稜斷裂,打斷了他。
“崔大人!”
這一聲呵斥,讓整個大堂的溫度仿佛都下降了幾分。
“當年林將軍一案,乃是四皇子蕭元衡一手構陷!如今早已真相大白于天下,陛下亦已下旨為林將軍昭雪沉冤!你方才脫口而出的那兩個字,是從何而來啊?莫非……對陛下的聖裁,有何異議?”
崔煥聞言渾身一顫,立刻深深俯首,語氣充滿了惶恐。
“下官失言!下官絕無此意!只是一時口誤,望欽差大人恕罪!”
姜塵垂眼打量著這位封疆大吏。
對方姿態放得極低,看似惶恐,但氣息平穩,應對流暢,毫無真正慌亂之態。
這表面功夫,倒是做得滴水不漏,不愧是浸淫官場二十多年的老吏。
“罷了,起來吧。”
姜塵語氣稍緩,卻不容他喘息,立刻回歸正題。
“先回答我的問題,林將軍昔日為體恤涼州民生,特奏請對此地農戶施行的以工代稅之策,若我沒記錯的話,朝廷,從未明令廢止過吧?”
面對姜塵那看似隨意,實則鋒利如刀的質問,崔煥依舊垂首躬身,語氣沉穩地應對。
“回欽差大人,朝廷體恤邊民,所定以工代稅之策,西境各州確仍在沿用,此乃澤被萬民之良法,下官等謹記于心,斷不敢忘。”
“良法?”
姜塵輕笑一聲,身體微微前傾,目光如炬。
“那為何,我踏入涼州地界所見第一樁事,便是你涼州官吏,在強征百姓的口糧啊?”
崔煥面色不變,聲音依舊平穩。
“大人明鑒,涼州境內,絕無此事,定是有些刁民或是底層胥吏曲解上意,滋生事端,蒙蔽了大人視听。”
“絕無此事?”
姜塵的聲音陡然轉冷。
“崔大人,你的意思是,本欽差親眼所見,親耳所聞,都是假的?還是說,你覺得我是在誣陷你涼州官府?”
他不等崔煥辯解,步步緊逼。
“而且,我還听說,你們征糧的名目,是北境戰事吃緊,要為北涼大軍籌措糧草?”
姜塵臉上譏諷之意更濃。
“這倒真是奇了,我父親鎮守北境這麼多年,可從未收到過你涼州運去的一粒糧食!這支援北境的糧,究竟征到哪里去了?!”
崔煥聞言面漏惶恐,連忙開口回道。
“此事下官亦是第一次听聞,定然要嚴查!”
“第一次听聞?”
姜塵猛地一拍座椅扶手,聲音不大,卻震懾全場。
“涼州境內,百姓食不果腹的慘狀就在眼前!你這堂堂一州刺史,封疆大吏,竟然告訴我你毫不知情?”
他站起身,踱步到崔煥面前,俯視著他,語氣冰冷刺骨。
“崔大人,你是想告訴我,你在這涼州經營二十一年,到頭來,竟被手下的人架空了?成了一個耳聾眼瞎的傀儡?!”
“下官惶恐!下官絕非此意!”
崔煥深深俯首。
“懇請欽差大人寬限數日,容下官詳加核查,幾日之內,必給大人一個明確的回稟!”
姜塵看著他這幅拖延周旋的姿態,沒有立刻回答,只是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緩緩抬起了手。
啪,啪。
清脆的擊掌聲在寂靜的大堂中異常清晰。
隨著掌聲,刺史府大門再次被推開。
兩名魁梧的欽差衛士,司倉史翰非,以及兩名帶著惶恐的村民,一步一步,踏入了這涼州的權力核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