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二房的待遇驟然提升了。
雖然還是米粥,但米粒多了,大哥和大嫂吃得直打嗝。
一臉震驚的看著宋冕,以及坐在不遠處的大伯和大伯母。
老太太也是一臉疑惑,不知道這夫妻倆要出什麼ど蛾子。
倒是宋思忠和宋思孝臉上寫滿了不樂意,但都被宋有福凶巴巴的眼神給制止了。
不過到了宋勉這里,成了來者不拒。
別管東西南北風,吃飽肚子再發瘋。
吃飽飯,大哥便拽著嫂子一起下地了。
齊氏也不跟先前一樣催著宋冕去找活計了,反而和顏悅色地找宋冕聊了起來,“你堂哥思忠最近讀書挺賣力氣的,估摸著離中舉不遠了。等到他來年中了秀才,大娘就也花錢讓你去讀書,到時候咱們一門倆秀才公,不知道多氣派呢。”
宋冕不知道大伯和大伯母夜里聊了什麼,他听著這話的意思,無非還是讓自己等等。
他坐在院子里的大石頭上,附和著大娘的大面餅。
心里琢磨著,對方這是拿自己當大傻春呢。
他已經十幾歲了,再托幾年,就算是想努力,也未必能讀出什麼來了。
大伯今日上工晚,听著兩人說話,見宋冕沉吟不語,上前笑著說道,“家里確實沒銀子了,你想讀書,也不能著急,即便是你堂哥這幾年都考不上,到時候咱們銀子攢下來了,也供你讀書。”
宋冕蹙眉,心想一個人畫餅不夠,得兩個人組團忽悠我嗎?
關鍵是,你們這餅畫得也不香啊。
昨天跟老太太聊了好一會兒,宋冕知道了大梁科舉有多變態。
即便是考中了秀才,也沒多少福利,頂多是自己不用服徭役,見官不貴,可以去做個西席先生之類的,賦稅該交都得交。
想往好處走,還得考舉人的。
就這家庭,還想供應兩個秀才考舉人?分明是拿自己當傻子忽悠。
自己可不能讓他們忽悠了,想讓自己等等,那得拿出好處來。
“大爺、大娘,你們說的都有理。”宋冕知道,現在的處境,而且人家今天又是讓他們吃飽飯,又是客客氣氣的過來談話,自己再張牙舞爪,就顯得不識抬舉了。
所以言語間也客氣了許多。
齊氏見宋冕一開口,就有些得意地看了宋有福一眼,似乎再說,“你看你多心了吧,這傻小子能有什麼心眼?”
結果宋冕接下來的話,讓齊氏的心咯 一下子。
就听宋冕說道,“現在家里科舉,確實不容易,我要是想佔個名額,確實有些過分,畢竟大伯正是拼的年紀,又拼了那麼多年,我搶這個讀書的機會也不合適。”
“可是我大哥、大嫂也不容易,他們兩個沒日沒夜地干活,連飯都吃不飽可不成。”
“為了交錢給家里,他們晚上都得出去趕海,也太辛苦了,肚子里得有油水啊!”
“我可不是為了我自己......”
宋冕話還沒說完,就見大伯笑眯眯地看著自己,齊氏不滿的打斷道,“你這孩子,瞎說什麼?今天全家都喝的一樣的米粥,怎麼就沒勁兒干活了?”
“油水那東西是想有就能有的嗎?地主家也不是天天見葷腥。”
宋冕搖頭,“讀書和種地能一樣嗎?讀書用的是手腕子,種地動的是腰桿子。吃不飽,沒油水,腰桿子就不硬。咱們家窮,也不用買豬肉,大娘能不能弄點雞蛋來給我大哥、大嫂補補身子,我也跟著恢復得快點。”
“既然暫時不能科舉,我也希望早點恢復,去找份活干。”
還是那句話,你們玩拖延戰術可以,得拿出誠意來。
大伯笑了笑,看著吃癟的妻子,心想,到底是做過大戶人家的書童,讓你幾頓飯就收買了,也顯得他太蠢了。
“你這臭小子,還想吃雞蛋?你看我像不像雞蛋!”齊氏的這兩句話,仿佛在牙縫里,一個字一個字的蹦出來。
宋冕的眸子熾熱有神,“大娘,今天早上我大哥、大嫂賣海貨的錢,都讓你拿走這個事兒,我是知道的,買雞蛋足夠了。”
齊氏頓時吃癟,他沒想到,這臭小子那麼難擺弄。
昨天自己剛信誓旦旦的跟宋有福吹了一頓,這要是讓這小子三言兩語給打發了,還薅了一波好處過去,那心里也太難受了。
而且這臭小子也太分不清輕重了,張嘴就要吃雞蛋,真是不當家不知道柴米油鹽貴。
當下齊氏便要發怒,但卻被宋有福的眼神給制止了,似乎再說,昨晚咱倆怎麼商量的?
只能無奈道,“好,讓你大伯去城里買,正好老太太身體有恙,也跟著補補。”
她就不信了,一個整天只知道伺候人的書童,真的能跟自己男人說的一樣,有啥本事。
到時候自己把這小兔崽子伺候美了,找不到北了,也就斷了科舉的念想了。
宋有福見夫人吃癟,笑著搖搖頭。
仔細端量了宋冕片刻。
就見著小娃娃唇紅齒白,細皮嫩肉,眸子里閃爍著與年齡不符的精明,若是不讓他讀書,確實算是明珠蒙塵。
當下眉頭皺了皺道,“小冕啊,你想吃好的,喝好的,大伯都依你,但你也不能閑著吧?”
宋冕疑惑地看向大伯,不知道他葫蘆里賣的什麼藥。
“大伯,您有什麼吩咐?”
宋有福點了點頭,“你既然想讀書,就得提前做準備,這支毛筆你拿著,先練懸筆。”
說著,拉著宋冕到了院子的書桌前,溫聲道,“讀書人都有個好手腕,據說顏真卿能懸肘如松,咱家沒那麼多條件,你既然干不了活,就先把身形站好,對,就這樣站著,每天先站兩個時辰。”
幾乎話音剛落,齊氏的聲音就陡然響起,“宋有福,你干什麼?!”
那聲音大到震得宋冕耳朵都疼。
宋有福瞥了齊氏一眼,又看向宋冕,聲音忽然嚴肅,“能做到嗎?”
宋冕不知道宋有福是什麼意思,但還是若有所思的點點頭,他似乎記得某個夫子,教過公子哥們這個法子,但是沒有用,自己伺候的公子哥都懶。
自己當時更懶。
不過想來,自己從回來,似乎在一直提要求,若是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到,估摸著大伯就有理由,直接否了自己讀書的念頭。
當下點點頭道,“大伯,我能做到。”
“成,那大伯去上工了,若是我知道你偷懶了,今晚就別吃飯了,以後也別跟我提讀書的事。”
說完夾著個包,晃晃悠悠地走了。
院子里,只剩下悲憤不已的齊氏,狠狠地瞪著宋冕。
齊氏對宋有福輕而易舉地就教宋冕東西心里自然是有怨氣的。
不過看著這小子站了一會兒就腦門冒汗,手腕也抖得厲害,心里就異常得意。
當下冷笑道,“有些人,真的以為讀書是什麼輕松的事兒了。冬練三九,夏練三伏,讀書人的辛苦,也一樣不少。你大伯說的沒毛病,你要是熬不過這一關,快找個地方上工去。”
宋冕也沒想到,讀書竟然這麼辛苦。
他就按照大伯的動作站了沒有半柱香的功夫,感覺嗓子眼都是甜的。
別管大伯是怎麼想的,但眼前看著大伯母得意的樣子,宋冕心里就來氣,當下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大娘,我大伯都讓我練字了,我也不求科舉跟我堂兄爭搶,您給我拿幾張紙,臨摹一二總歸可以吧?”
剛要了雞蛋,又要紙,齊氏氣得牙根都疼,胸口也劇烈地起伏,但一想到自家男人的交代,還得把話咽回去。
“要的屁的紙,懸筆就夠你受的,完事要是還有力氣,自己打盆水,在桌子上練!”
齊氏說完,就抱來一盆衣服,一邊兒干活一邊兒監視著宋冕,生怕這小子偷懶。
腦海里時不時地浮現宋冕這臭小子今早喝粥的樣子。
感覺虧大了。
可一想到,佷子和佷媳婦干活那利索勁,心里就又舒緩了些。
瞥了眼宋冕,見著小子身子骨打顫,就跟狂風暴雨下,隨時要倒地的小樹苗一樣。
就得意洋洋的跑到屋里給老太太泡了碗粗茶,吹著熱氣,故意大聲道,“娘,喝點茶水,有些人要是累了,繃不住了,就過來喝點水。”
老太太也跟著幫腔,“是啊,小冕,受那洋罪干啥?人家現在洋人都用雞毛筆,不比用那破毛筆省事!”
宋冕其實自己也難受極了,尤其是大太陽升起來以後,曬得人發暈。
他真的沒想到,讀書竟然那麼辛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