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靜。
祥和。
安寧。
賀曦的演奏,給人一種這樣的感覺。
很純潔,很白淨,很治愈。
楊清清是的沒錯,她從賀曦身上看到了陳泰一的影子。
陳泰一身為訓練狂,最明顯的優勢是︰扎實的基本功和機械化的演奏特點。
賀曦似乎很好的把這樣的優良傳統貫徹了下去。
溫園園開始抱怨了︰“無聊,如果只是讓我來听這種基本功訓練的話,我不如不來……高學長,我的時間可是很寶貴的∼你得賠償我損失的時間費哦∼”
“請認真聆听。”高啟程低聲道。
雖然是這麼說……
但是不是每個人都能有好的基本功的。
觀眾們似乎听膩了賀曦的演奏,開始喧嘩︰
“什麼啊!好無聊!”
“下去吧!彈得一點都沒意思!”
“對啊!剛才還拖了那麼久的時間!”
陳泰一听見後面的人在亂叫,當場180°甩頭︰“不想听就TM給我滾出去!要是想听就給我閉嘴!再發出聲音試試看!”
後面喧嘩的路人頓時嚇了一跳。
是的,陳泰一生氣了。
因為他是真的希望賀曦可以得到高分。
賀曦的吉他聲音真的很棒,各式各樣的節奏在場館里面回響,完全找不出可以挑剔的地方,如果就這麼結束,至少也可以得到一個60的及格分。
但陳泰一相信,賀曦的實力不只是這樣。
因為……
教學賀曦的三個星期,陳泰一發現賀曦有一個非常可怕的點。
賀曦擁有超強的學習能力和演奏悟性。
吳妍羽緊張的看著台上低頭悶彈的賀曦,想要和旁邊的謝宇鈞或尤嘉悅說話,但不知道該說什麼。
因為賀曦沒有什麼可說的啊!
【嗯?】
陳泰一的身子猛的往後一彈,因為這個瞬間,賀曦抬頭了。
賀曦的目光一下子就捕捉到了觀眾席里的陳泰一。
【她要開始了嗎?】
現場的躁動越來越明顯了,因為賀曦的演奏實在是沒有任何新意。
【等等……】
陳泰一突然顫抖了下身體,一身雞皮圪塔突然起來了。
【這難道是……】
這個瞬間,賀曦的吉他音突然逐漸縮小——縮小——縮小——縮小——直到萬籟寂靜。
滴答∼
滴答∼
滴答∼
什麼聲音?
“啪 ——”
評委席處,錢圖光的梳子掉到了地上。
他的眼珠子在這個瞬間卡住了,他眼里倒映著一抹黃昏下的光芒。
“那是,什麼鬼?”
錢圖光伸出手,企圖去觸摸,但卻什麼都抓不住。
溫園園似乎看見了什麼奇怪的畫面,視線有些恍惚的盯著桌面︰“這是什麼聲音?她彈的是什麼……”
“變奏。”
曾樊按著粉色墨鏡,低語道︰“這是一種獨特的演奏方式,利用大量的技術技巧組合拼接而成一種效果鮮明的演奏方式。”
“是這樣嗎?我剛才就覺得她不是一般人呢……”劉菁現在算是松了一口氣,看到賀曦能夠演奏出效果,她也安心了。
賀曦低著腦袋,她已經沉浸在自己的音樂世界里面,她不敢抬頭,不敢有太多動作……只是專心致志的彈。
她在彈……
她在彈……
她在彈……
奇妙的演奏技巧的組合,正在醞釀和發酵,那是一種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听覺體驗。
錢圖光的視線突然模糊,原本黃昏下的光芒突然消散,他感覺自己的身體好冷,好冷,好冷!
這個瞬間,錢圖光才發現自己衣著單薄的站在了風雪之中,天空是黑的,這周圍一片建築都沒有,更別提有什麼人影了。
好痛……
好痛……
好痛……
原來,他發現了,自己是孤兒。
被殘忍的親生父母扔在了路邊,為了賺取能夠生存幾塊錢,每天只能靠替別人砍柴為生,他還在這個世界上苟延殘喘。
為了生存,他每天都要砍柴,無論刮風下雨……不然,他就會餓一天的肚子,這樣的話,明天就沒有力氣砍柴了,他早晚會餓死的。
這一天,下雪了。
大雪。
他穿著單薄的衣服,步伐蹣跚的在冰雪地中行走,他要背著厚重的木柴送到雇主家里。這樣,雇主就會給他發工資,他才不會餓死。
但是……
他現在要被凍死了。
“呃……啊……為什麼……”錢圖光捂著腦袋,趴在了桌面上,陷入了可怕的幻覺。
和錢圖光一樣癥狀的,還有觀眾席上面的人。
賀曦的演奏,樸實無華,就是在這樸實無華中,給人們帶來了一種不一樣的體驗。
……
時間回到3天前。
那個晚上,賀曦打電話給家里的媽媽。
她在電話里面痛哭流涕,因為她到現在都不知道要怎麼辦,比賽的事情要被她搞砸了,她就要辜負隊員們的希望了。
雖然是被迫接受這個艱巨的任務,但她似乎一開始就有充足信心,想要利用這個舞台證明一下自己的實力。
現在,她快要完蛋了。
電話里,媽媽在安慰她︰“賀曦……你怎麼會因為這種事情哭成這樣呢?以前的你也不是這樣的啊?當時撿到你的那時候……你才那麼小一只,你也不哭不鬧……”
是的,賀曦的親生父母,在她3歲的時候把她扔掉了。
3歲那麼小的孩子,一個人流浪在村子里面一個星期。
她要怎麼活?
賀曦那時候沒哭?
她忘記了。
她忘記了那件事情,因為她選擇性的遺忘了。
“嗚嗚嗚……可是,可是,可是……我對不起我自己,我對不起我的朋友,我對不起我的樂隊……我什麼都做不好……比賽已經快要開始了……媽,我是不是一個什麼都做不好的人啊!我又懶又拖拉,我學吉他也是因為自己的一時興趣,三分鐘熱度,我真是什麼都做不好,我連期末考試都要讓別人教我……我是不是一個超級大廢物啊……!嗚嗚嗚啊啊……”
賀曦在電話里面已經崩潰了,她害怕自己在比賽的時候被人罵,她害怕被評委們用異樣的眼光看待,她害怕自己在那麼多人面前出糗。
被親生父母扔掉這件事情,賀曦用了很久一段時間才走出陰影。
但是,她因此變得內向、膽小、懦弱……
想學吉他,也是因為家里那個沒有任何血緣關系的弟弟慫恿她去學的。
因為讀書不好,內向自卑,在走上了這條路之後,沒有血緣關系的弟弟在開學前對她說︰“不用太在意別人對你看法,最重要的是玩得開心,懂嗎?你只需要做你最想做的事情就行了,沒有必要給自己太多負擔,因為……姐你現在還活著,本來就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了。”
電話里,媽媽不知道應該怎麼安慰,只好這麼說︰“賀曦……為什麼要這麼強迫自己呢?參加比賽這種事情,本來就是一種體驗啊,你當初考上了這所學校不也是你想體驗一下不同的人生嗎?”
“就算時間來不及也沒有關系,你想想自己其實最想要的是什麼,你想想自己在家里都彈過什麼,你想想自己是當初是為什麼選擇彈吉他的……”
“不是因為你覺得這樣可以讓自己變得自心嗎?不是因為弟弟喜歡嗎?不是因為你想在家里面彈給我听嗎?”
“你……做這些事情,究竟是為了什麼?”
賀曦听到這樣的話,不哭了。
她好像有些忘記自己來這個學校的目的了。
雖然她有點懶,也不是特別聰明,甚至還內向自卑,在不熟悉的人和地方會緊張……
但她上這所學校,經歷這些事情,是為了過年的時候,能夠坐在家的客廳里,彈奏一首只屬于她才能彈奏出來的曲子。
3歲被親生父母丟棄,擁有了陌生的新“父母”。
新的父母,新的家……
給了她第二次人生。
她起初自學吉他的時候,很擅長自己利用熟悉的技巧和片段,重新構造一段新的旋律———這是只有她在家里才做得到的事情。
因為媽媽喜歡,所以彈出來了。
因為弟弟喜歡,所以彈出來了。
那,為什麼要這麼輕易停下這種事情呢?
“賀曦,不要停下來……別忘記你彈吉他真正的目的啊,別忘了……你的初心……”
……
錢圖光站在了冰天雪地的荒野之中。
他身後背著的木柴,快要把他壓垮了。
“不……好累……好痛……為什麼我要受這種折磨……”
錢圖光已經迷茫了,他找不到希望了。四周的寒冷冰雪似乎要宣告他的死刑———被凍死。
“我是孤兒……我沒有家……我只能苟延殘喘的活著……”
“誰來救我……”
“真的很不甘心,真的不想死啊……”
錢圖光快要倒下了,他的身體馬上就要垮掉了,視線在模糊,呼吸在減弱。
突然——
他看到了一抹昏暗的黃光線。
眼前,那是一棟散發著溫暖光芒的小木屋。
可是,他已經沒有力氣繼續走下去了。
他最終還是倒下了。
“我……要死了嗎……”
“怎麼會這樣……”
“一個人……這樣……死掉……”
這時,錢圖光的耳邊,一個溫暖的聲音出現了︰“孩子,你還好嗎?”
當他再次睜開眼的瞬間,他的神身邊坐著一個面容模糊的婦女。這個婦女用熟悉的聲音對他說︰“圖光,你醒了啊,你……這段時間,過得還好嗎?”
錢圖光愣住了。
窗外,是紛飛的暴雪。
屋內,是溫暖的火爐。
溫暖宜人的橘黃色吊燈、充滿室內的木制家具、熟悉安心的柔軟床鋪,還有……
那是媽媽的臉?
看到身邊的婦女,錢圖光突然想起來了。
原來,他不是孤兒。
原來,他還有父母。
原來,他其實很幸福。
受雇佣砍柴賺錢、睡在茅草屋里、吃了上頓沒下頓、忍受著惡劣天氣、隨時有可能餓死……這樣的日子,原來都是假的。
其實只是自己太累了。
累得……已經暈倒了。
其實媽媽一直在家里照顧自己……
真的是這樣嗎?
但這已經不重要了。
因為,至少在這個殘忍的世界中,自己還有一個名為“家”的地方。不管是不是真的,但現在……
媽媽坐在身邊,是假的,也沒有關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