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天色漸晚。
林輝收起木棍，用面巾擦了把汗，快步朝著大通鋪方向走去。
大通鋪位于習武的校場右側，一眼望去，宛如一條發黑的大腸，橫向擺放在地面。
大腸外的一道道紋路，便是一個個被分割的房間。每個房間最多能睡十來人。
林輝住在最右側的一個相對干淨通風房間。
此時他推門而入，掃了眼掛在牆上的涂月玉符。屋子里其余人都回來了，有兩人在打牌，其余人各自在自己位置默默拿著小木棍比劃動作，神情大多專注認真。
“阿輝你回來了？”陳志深看向這邊，翻身起來走近。“剛剛你沒在，有人在討論白天觀里師叔們抓了一頭怪物回來。你是沒看到，那怪物那爪子，一條胳膊至少都有我們一個人那麼高！”
他看上去有些興奮，也有些激動。
畢竟生活在城區的人，大多都沒見過怪物長啥樣。
那些傳言中的怪物，幾乎都隱藏在外面的迷霧里，神秘莫測。
傳說它們殘忍，野蠻，瘋狂，還有著難以想象的劇毒和疾病。
龐大的迷霧將它們和人類徹底隔離開來，宛如兩個世界。
“怪物？我整天都在練武，一點也沒注意其他事。”林輝心里也被提起好奇。
說實話，他在外城新余鎮長大，也一樣沒見過怪物模樣。那些怪物似乎很少闖入城區範圍，都是只襲擊外出進入霧區的開荒者、商隊和信使等人。
但開荒者多是犯下重罪的死囚，商隊也只有大型商號才有能力打造城際商隊，至于信使，更是尋常人難以想象的頂尖存在。
能單人來往各大城池的，絕對是最頂尖的精英高手。
“據說那怪物身高四米多，渾身黑色鱗片，沒有眼楮鼻孔，只有一張大嘴佔滿整張臉，非常恐怖！”陳志深低聲道。
“你那是話本看多了自己想象的吧？”一旁一個戴眼鏡的瘦子面露嘲諷。
“什麼話本，我那是親眼看到明德師叔拖著那怪物經過道觀，然後被衙門的人帶走。全程都看到的人不超過十個，我就是其中之一！”陳志深頓時不滿道。
“那你知不知道，咱們這些習武的，除開做護衛隊和保鏢護院，還有一條出路是什麼？或者說，你想過了沒，為什麼怪物都不敢進來的無霧區會有怪物尸體出現？明德師叔沒事把怪物尸體拖到這里來做什麼？”那瘦子推了推眼鏡，低聲問。
“為...為什麼？”陳志深被他唬住了，他還真沒想過這些問題。他就是個連字都不識幾個的普通農家少年，最大的見識來源就是這座清風觀。
一旁的林輝同樣也被對方的話語所吸引住，不只是他，還有周圍靠得近的幾個觀內學員，全都注意力悄悄落在了那瘦子身上。
發現自己拋出的話題得到了大家關注，瘦子頓時有些得意，當下有不賣關子，揉了揉鼻子道。
“因為迷霧的探索，主力一直都是咱們這些武人啊。”
他嘆道。
“內城的三大還有以下的各區大勢力們，其實都有在探索周邊的霧區。霧區里雖然有怪物，但更有各種珍惜的藥材，珍貴的礦藏，甚至還有神秘的各種遺跡藏寶。”
“遺跡？霧區不是沒人能居住生存嗎？”一個面相柔和的少年忍不住出聲問。
“是沒人居住，但那是現在，以前有些地方也是無霧區，後來才因為各種緣故變成了霧區。”瘦子神秘低聲道。“而且，我听我大伯說過，霧區里最多的遺跡，其實不是咱們人類留下的，而是其他未知生物的遺跡。”
未知生物！
這話頓時引起周圍所有少年人的興趣了。
“未知生物居然也能留遺跡？那是不是意味著，他們也和我們人一樣，能造房子，能種地養牲畜吃肉？”之前問話的少年繼續道。
“不清楚，不過應該是，不然他們怎麼留得下遺跡？”瘦子笑道，看著周圍人越圍越多，他興致更好了，于是便開始仔細描述他是怎麼得知這些消息的。
原來他大伯曾經是外出霧區探索的武人之一，實力高強，後來在多次探索中，不慎落得殘疾重傷，最後只能靠著曾經的積蓄在家養老等死。
這些關于霧區的信息，都是他大伯沒事空閑時給他當故事講的。
林輝在一旁听得也入了迷，這些東西他以前可從未接觸過。
在那瘦子的嘴里，他對這個世界的認知，也仿佛被緩緩拉開了幕布。
在對方嘴里，這個世界不只是有人類一個族群，還有很多類似人形的族群，和一些非人型的族群。
其中一些人形族群，甚至早已偷偷潛入了城內無霧區，偽裝身份在其中生活。有的族群則會善意的和人類相互商貿，甚至通婚混血。這些在內城都不是什麼特別大的隱秘。
最後，眼看著外面的霧氣越來越濃，該到了滅燈的時候。
瘦子才總結了一句話。
“好了好了，說這麼多，口水都干了，也沒點茶水錢，你們要是真感興趣，有時間可以去邊緣的裂縫鎮。那邊據說就有駐軍，因為平日會有叫雲族的類人族群出沒，裂縫鎮的居民里就有不少是我們和雲族的混血。”
裂縫鎮...
林輝暗暗將這個地名記在心里。
呼。
吹滅油燈，眾人紛紛躺下在自己的位置，但不管是誰，都被瘦子剛剛的一番話引得興奮不已，根本睡不著。
林輝也是一樣，他腦海里不斷回想著剛才瘦子描述的一切。心中對霧區的印象，也漸漸從只有危險的絕地，變成了危險和機遇並存。
一夜無話，門外只有不斷呼嘯的風聲，吹得門板 作響。
第二日。
天剛亮，房間里大半的少年便都起來了，林輝也一樣。
和往常一樣，打水，劈柴，然後練劍。
練完快到正午了，這次他卻是有了不同的打算。
听了昨天瘦子的講述，林輝打算親自在白天去無霧區的邊界看看。
如果是之前的新余鎮，他是沒辦法跑那麼遠。但這里是清風觀，本就靠近無霧區邊緣，還有一條時常會有商隊經過的霧區小路，所以徒步走過去還真能走個來回。
主意打定，林輝當即回住處大通鋪收拾了東西，帶上水袋，看了看方向，便果斷朝著道觀側門出去。
道觀的正北方，便是巨大無比涂月城。南面，是一片灰白的龐大迷霧。
從側門出去，到迷霧邊界，只有不到三百米距離。
林輝出了側門，找了根大樹爬上去，登高查看地形。
這里到邊界，最近的路途是沿著道觀邊上的小河過去。
這條河名為腸，腸河顧名思義，就是宛如腸子的小河，其源頭途徑外城新余鎮，蜿蜒流淌，一直到清風觀，之後穿過一片繁茂樹林，最後徹底進入龐大無盡的迷霧。
林輝外出倒是沒引起看門道童的在意，畢竟他們這些學員平日里干得最多的，就是外出砍柴。
周圍也時常有觀內師長們巡視，以規避任何風險。
至于怪物闖門鬼，起碼迄今為止，他們還沒見過有怪物會主動闖入無霧區的。
背著水袋，林輝一身灰色短打，手里握著削尖的粗木棍，快步沿著一條模糊不清的小路走向霧區。
天色陰沉，無陽，雲層厚厚堆砌，風聲呼嘯，隨時可能下雨。
林輝獨自走在長滿雜草的林間小路上。
四周全是粗大筆直的灰黑樹木。
茂盛的墨綠草叢灌木足有半人高，將周圍除開小路外的地方徹底遮掩。
嚓。
嚓。
林輝小心的往前趕，很快沿著小路，他視線漸漸看到了前方林間透出的灰色霧氣。
那厚厚的灰霧，宛如一堵牆，連天接地，將樹林切割開來。
同時林輝的腳步也停頓下來，因為他看到了小路邊上，一顆大樹腳下，正盤膝坐著一黑色道袍老人。
老人模樣慈和，須發皆白，身材結實，背上背著一把漆黑長劍。
听到腳步聲，他緩緩眯起眼朝林輝看過來。
“每隔幾天就會有好奇心強的小子來看稀奇，你們就不能消停些。”
林輝看到了老道身上道袍的式樣標記，那是清風觀的款式，知道對方是專門在這兒駐守，維護安全的。
當即他上前恭敬的朝對方鞠躬行禮。
“弟子林輝，見過師長。”
“我是明辰。這地方雖然沒什麼怪物進出，但還是別沒事跑來找事。萬一進了霧區，那就必然是死無全尸。”老道提醒道。
“弟子明白，只是好奇，打算來邊上看看。絕不進入。”林輝認真回道。他是這麼想的，也是這麼做的。
否則也不會專門找一條前人趟出來的小路走。
“那就好。看完就回去吧。”明辰老道點頭，不再看這邊，繼續閉目靜坐。
嘩嘩的風聲帶動樹葉沙沙作響。
兩人頭頂上不時飄落幾片樹葉。
林輝緊緊盯著不遠處的迷霧牆，雙眼想要透過霧氣，看到里面到底有什麼。
唰。
隱約間，他看到一道一人多高的灰影從霧氣里一閃而過，速度很快。
“敢問師長，這霧區里的怪物，為何不進入咱們這里？”林輝輕聲問道。
明辰老道一動不動，仿佛什麼也沒听見。
見狀，林輝也知道對方完全不想搭理自己。沉默了下，他左右掃視了下周圍，感覺就這麼跑回去有些沒意思。便索性拿起尖木棍，在一側的樹干上，使勁劃出一行字。
‘林輝到此一游。’
“.....”明辰听到動靜，睜眼一看，頓時面露無語。
做完這個，林輝才轉過身，打算返回。但才走出兩步，他又低頭彎腰，從地上草叢里，撿起一塊黑紫色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的碎片。
這碎片入手冰涼，似乎是某種裝備邊緣掉落下來的。
拿到紀念品後，林輝才滿足的快步返回道觀。
明辰老道見狀，再次無言以對。那碎片不過是霧區怪物夜晚進出時，殘留下來的皮角殘片。毫無價值。這小子揀回去還一副當寶的姿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