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密特強壓下心里的火氣,決定把這次談話錄下來,免得後續出問題。他從口袋里,不動聲色地掏出一支看起來像鋼筆的錄音筆,輕輕按下了開關。
    “科奇先生,為了確保我們能準確理解您的需求,並為您提供最優質的服務,我建議我們將關鍵的對話內容進行記錄……”
    阿里的眼楮很毒,一眼就瞥見了那支“鋼筆”上閃爍的微弱紅點。
    他臉上油滑的笑容瞬間消失,換上了一種被冒犯的憤怒。
    但下一秒,這憤怒又變成了一個極其詭異的熱情笑容。
    “哦!我懂了!記錄!”阿里一拍大腿,恍然大悟,“施密特先生,你早說嘛!你喜歡熱鬧!”
    施密特︰“???”
    阿里一把抓起桌上一台瓖滿鑽石的Vertu手機,手指在上面一通亂按,然後把音量擰到了最大。
    “嗡——!”
    一陣炸裂般的土耳其風情電子樂,毫無征兆地響徹了整個辦公室!
    那鼓點又土又野,節奏感強到能讓心髒病人當場去世。
    施密特被這突如其來的噪音轟得腦袋嗡的一聲,整個人都懵了,手里的公文包差點掉在地上。
    “科奇先生!你這是干什麼?請把音樂關掉!這不符合商業談判的規矩!”施密特捂著耳朵,大聲抗議。
    錄音筆里,現在除了噪音,什麼都錄不進去了!
    “規矩?哈哈哈哈!”阿里笑得渾身的肥肉都在顫抖,他甚至站了起來,跟著那魔性的節奏,笨拙地扭動著身體。
    “施密特先生!你這就外行了!”阿里一邊跳,一邊扯著嗓子吼,“這是我們土耳其的傳統!談判傳統!”
    “音樂!就是我們的誠意!音樂越響,就代表我們的誠意越足!鼓點越帶勁,就說明我們合作的決心越強!”
    阿里熱情地朝著施密特張開雙臂,臉上帶著誠摯的邀請。
    “來!我的朋友!別坐著了!一起感受我們土耳其人民的熱情!跟著我一起搖擺!讓我們在音樂的海洋里,完成這次偉大的合作!”
    施密特看著眼前這個手舞足蹈的土耳其胖子,看著他那張在五顏六色的燈光(阿里辦公室里居然還有迪斯科球)下忽明忽暗的臉,整個人都傻了。
    他感覺自己的世界觀,正在被這魔性的音樂和荒誕的場景反復沖擊。
    傳統?
    哪個國家的談判傳統是在辦公室里蹦迪的?
    施密特大腦一片空白,他所有的專業素養和談判技巧,在這一刻都化為了泡影。他腦子里只剩下一個念頭。
    眼前這個家伙,跟那個滴水不漏、嚴謹到可怕的新加坡公司,完全是兩種生物。
    這就是一個除了錢什麼都不懂,腦子里塞滿了烤肉和金鏈子的……純種的土耳其傻 子!
    ......
    砰!
    施密特用力拉開阿里辦公室那扇厚重的門,又重重甩上。
    那震得人頭疼的土耳其音樂,好像還在他耳邊響著,讓他太陽穴一跳一跳的。
    走廊里,施密特整理了一下自己有些亂的領帶,臉色很不好看。
    他身後的助理小心地湊上來︰“總監,這個阿里•科奇……看起來不太可靠,簡直像個瘋子。”
    “不。”
    施密特吐出一口濁氣,腦子里全是阿里手舞足蹈的蠢樣子。
    “他不是瘋子,他是個十足的蠢貨。”
    “一個連談生意都要蹦迪的人,能有什麼復雜的想法?”
    助理愣住了︰“那我們的訂單……”
    “他越蠢,這筆生意就越真實。”施密特推了推眼鏡,眼神里閃過一絲算計和看不起,“一個精于算計的對手,才會讓你懷疑他背後有目的。而這種除了錢什麼都不懂的暴發戶,他的要求反而最簡單。”
    施密特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一眼那扇緊閉的門。
    “不過,該走的程序必須走。我倒要看看,他那個能造汽車零件的工廠,到底是什麼樣!”
    施密特最後的戒心,都放在了三天後的工廠考察上。
    只要工廠沒問題,這五台機器賣給這個土耳其二百五,比賣給那個藏頭露尾的新加坡公司安全多了。
    ……
    辦公室里。
    門關上的瞬間,那魔性的音樂停了。
    剛才還在扭動著肥肉的阿里•科奇,臉上的傻笑立刻收了起來,油滑的小眼楮里,只剩下冰冷和精明。
    他走到那張虎皮地毯上,狠狠踩了一腳虎頭,拿起衛星電話,撥了一個號碼。
    “人走了。”
    電話那頭,是老K沉穩的聲音︰“他怎麼說?”
    “還能怎麼說?被我搞懵了,現在估計還在懷疑人生呢。”阿里怪笑起來,聲音又恢復了那種難听的調子,“不過,這家伙留了一手,三天後要看廠。”
    他頓了頓,語氣變得嚴肅。
    “朋友,我話先說清楚,我只能幫你們到這兒。能不能弄出一個能騙過德國人的汽車零件廠,就看你們的本事了。”
    “記住,你們只有七十二個小時。”
    電話掛斷。
    老K看著酒店套房里眾人緊張的臉,那張胖臉上,終于露出了一點笑容。
    “魚,咬死了鉤。”
    他看向王磊︰“王總,到你表演了。”
    “媽的!”
    王磊一腳踹開面前的茶幾,抓起大哥大,整個人像一頭被惹火的公牛。
    “喂!老張嗎!我是王磊!別睡了!你認識的廣東那邊所有拆車場的電話,現在、立刻、馬上,全給我!對!全部!”
    “喂!小劉!你不是說你小舅子在天津港管廢鐵嗎?讓他給我把所有報廢的汽車發動機、變速箱殼子,不管好的壞的,全都給我收了!有多少要多少!錢不是問題!我只要速度!”
    “喂!……”
    整個套房,成了王磊一個人的戰場。
    他那平日里用來炒樓的關系網,在這一刻被徹底激活,瞬間覆蓋了全國的灰色地帶。
    一時間,從南到北,無數個廢品收購站、拆車場、快倒閉的鄉鎮小廠,在深夜接到了同一個指令。
    ——“往死里收!只要是跟汽車沾邊的鐵疙瘩,全都要!”
    王磊的印鈔能力,在這一刻,展現出了它最簡單直接的一面。
    與此同時。
    一架沒有航空公司標識的灣流公務機,撕開夜幕,悄悄降落在伊斯坦布爾的阿塔圖爾克機場。
    艙門打開,一群穿著工裝的中國人,拎著各種工具箱,快步走了出來。
    為首的,正是張謙。
    他身後,跟著的是整個團隊里最精銳的一批技術人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