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鳴羽眉頭一擰,握著電棍的手緊了幾分。
    他看清了,野孩子雲山旁邊,還跟著一個更瘦小的女孩,顯然是他的妹妹。
    而他們身後,一個簡陋的拖床上,赫然躺著一個成年男人,生死不知。
    這是拖家帶口找上門了?
    趙鳴羽瞬間警惕起來。
    語言不通是最大的障礙,他完全不明白對方的意圖。
    雲山見大祭司面色凝重,一言不發,心中焦急萬分。
    他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指著身後的男人,又指指自己的嘴,手舞足蹈,喉嚨里發出嗚嗚啊啊的急切聲響。
    趙鳴羽看懂了。
    他猜到這孩子是想讓自己救人,可他不是醫生啊!
    他剛想擺手拒絕,雲山卻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猛地爬到拖床邊,一把掀開了蓋在男人身上的幾片巨大蕉葉。
    一股難以言喻的惡臭,混雜著血腥與腐爛的氣息,瞬間沖入趙鳴羽的鼻腔,讓他胃里一陣翻江倒海!
    只見那男人肩胛骨的位置,一片血肉模糊,傷口外翻,邊緣已經發黑壞死。
    而他的一條小腿更是慘不忍睹,一道深可見骨的撕裂傷口早已腐爛流膿,甚至有幾條白色的蛆蟲在其中蠕動!
    觸目驚心!
    這明顯是被某種大型野獸撕咬造成的!
    “哥哥!”小雨嚇得小臉煞白,死死抓住雲山的胳膊。
    雲山卻不管不顧,他轉過身,拉著妹妹,對著趙鳴羽重重地磕下頭去!
    一下,兩下,三下!
    額頭與堅硬的岩石踫撞,發出咚咚的悶響。
    趙鳴羽心頭一震,這下是真有些為難了。
    傷成這樣,別說他一個廚子,就是送到現代醫院,都得立刻進搶救室。
    這人身上滾燙,隔著幾步都能感覺到那股熱氣,顯然是並發了嚴重的高燒和感染。
    救不活的。
    他下意識地想。
    目光掠過兩個孩子。
    他們都穿著粗糙的獸皮,頭發蓬亂,臉上滿是污垢,眼神卻像兩頭嗷嗷待哺的幼狼,充滿了不加掩飾的祈求。
    自己的猜測沒錯,這里就是一個茹毛飲血的原始世界。
    在這里,這樣嚴重的傷,就等于死亡。
    他不是神,他只是個欠了一屁股債,靠著異世界食材勉強糊口的普通人。
    這種事,他管不了,也不該管。
    可那兩個孩子的眼神,扎得他心里發慌。
    如果他走了,這個男人會死,而這兩個孩子,在這個危機四伏的世界里,恐怕也活不過這個冬天。
    一陣天人交戰後,趙鳴羽重重吐出一口濁氣,罷了!
    他蹲下身,盡量讓自己的表情顯得柔和一些,對著雲山比劃了一下,又指了指他父親,最後無奈地攤了攤手。
    “我試試,但不保證能救活。”
    雲山和小雨自然听不懂,但他們看懂了大祭司眼中那一絲松動和憐憫!
    這就夠了!
    趙鳴羽不再猶豫。他這次準備充分,背包里有水果刀、打火機、礦泉水,甚至還有在藥店買的布洛芬和阿莫西林。
    不管怎麼說,我的工具總比你們用石刀木矛強吧?
    死馬當活馬醫了!
    他迅速在附近撿來一堆干枯的木柴,在兩個孩子驚疑不定的目光中,掏出了一個金屬的小玩意。
    啪嗒一聲輕響。
    一簇橙黃色的火焰憑空出現!
    雲山的眼楮瞬間瞪得溜圓,嘴巴張得能塞下一個雞蛋!
    這絕對是神跡!
    部落里鑽木取火,往往要費好大的勁,可大祭司大人,彈指間便能召喚火焰!
    趙鳴羽沒理會他的震驚,將火焰引燃木柴,然後抽出水果刀,將刀刃放在火上反復燒灼消毒。
    隨即,他深吸一口氣,走到昏迷的修稔旁邊。
    “看好火。”他用下巴指了指火堆,對雲山做了個手勢。
    雲山立刻心領神會,蹲在火堆旁,警惕地看著四周。
    趙鳴羽的心跳得有些快,手心全是汗。
    他不是醫生,但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清創、消毒、消炎,這是基本步驟。
    他咬了咬牙,用被火焰烤得滾燙的刀尖,對準了修稔腿上那塊腐肉,狠狠挖了下去!
    “滋啦——”
    一股焦糊伴隨著惡臭的味道彌漫開來。
    趙鳴羽強忍著惡心,一刀一刀,將那些爛肉和蠕動的蛆蟲全部剔除。
    他的動作談不上專業,甚至有些粗暴,但每一下都異常專注。
    汗水順著他的額角滑落,滴在地上。
    接著,他擰開一瓶礦泉水,將清澈的水流盡數澆在傷口上,進行最原始的沖洗。
    然後,他拿出另一瓶生理鹽水,對著男人肩膀上那塊同樣處理過的傷口淋了下去。
    “啊——!”
    劇烈的刺痛讓深度昏迷的修稔猛然爆出一聲淒厲的慘叫,身體劇烈地抽搐起來。
    “按住他!”趙鳴羽低喝一聲。
    雲山和小雨嚇了一跳,但反應極快,立刻撲上去,一個按住父親的胳膊,一個按住他的腿,用盡全身力氣,不讓他影響大祭司的治療。
    趙鳴羽手下不停,迅速處理完肩膀的傷口,又開始處理腿上那個更恐怖的窟窿。
    整整一個小時,當趙鳴羽用繃帶將兩處傷口都包扎好後,他已經累得快要虛脫,後背的衣服全被冷汗濕透了。
    他從藥瓶里倒出退燒和消炎的藥片,用石頭碾成粉末,撬開修稔的嘴,混著水硬灌了下去。
    做完這一切,他又拿出兩種藥各一粒,遞給雲山,然後指了指天,畫了一個半圓,再指指自己的嘴,做出吞咽的動作。
    意思是,等過了六個小時,再喂他吃一次。
    他已經打定主意,明天必須再來一趟。
    忙完這一切,趙鳴羽才感覺到腹中空空。
    他從背包里掏出六張金黃油亮、香氣撲鼻的油餅,這是他今天出攤前特意多做的,本就打算給這野孩子嘗嘗。
    那股混合著面香和油香的霸道氣味,瞬間抓住了雲山和小雨的全部心神。
    兩個孩子死死盯著他手里的油餅,喉結不受控制地滾動,口水在嘴里瘋狂分泌。
    趙鳴羽笑了笑,將油餅遞了過去。
    雲山珍而重之地接過,先是遞給妹妹一張。
    小雨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大口,幸福得眼楮都眯了起來。
    雲山自己也吃了一張,狼吞虎咽,仿佛在品嘗世界上最美味的珍饈。
    然而,剩下的四張,他卻小心翼翼地用干淨的葉子包好,鄭重地放在了父親的身邊。
    看著兩個孩子珍視食物的模樣,趙鳴羽心中五味雜陳。
    他長舒一口氣,只覺得渾身骨頭都快散架了。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可他怎麼覺得,這驚心動魄的外科手術,比起接下來要干的活兒,反倒還簡單些?
    至少救人有明確的步驟,清創、消毒、上藥、包扎。
    而采蘑菇,那可是個純粹的體力活,一麻袋一麻袋地往回背,才是真正的折磨。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重新拎起那幾個空空如也的蛇皮袋,準備去那片枯樹林繼續自己的發財大計。
    剛邁出兩步,衣角就被人輕輕拽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