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甦婉兒的眼里，白杰是個很可愛的小男生。
雖然相處的時間很短，互相之間的身份又是酒店顧客和專屬管家，不過相比起過去服務過的絕大部分顧客，這個年紀不大的男生是真的很好伺候。
盡管他稱自己是“暴發戶”，身上卻沒有典型暴發戶那種雜七雜八、處處挑剔的壞毛病，待人禮貌、為人和善不說，還非常實誠、有點憨厚。
就比如現在，回到酒店之後，他便捧著一本剛買回來的《紅樓夢》，一字一句的仔細閱讀起來了。
這種性格實誠、听得進建議的人，是非常適合交朋友的，因為只要你和他相處時目的單純，他就會真的把你當朋友，並且表現得和氣友善、慷慨大方。
實誠這個品種，在交友方面是加分項，可若交友的對象抱著不懷好意的目的，那麼這種好的品質，就只會被人家當成是可以欺負弱點。
萍水相逢，能遇到一個這麼好伺候、性格可愛的顧客，也算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了。
甦婉兒默默地泡好一壺清茶，端到茶幾旁放下，先給他沏了杯熱茶，隨後又輕手輕腳地退到客廳，在沙發上刷著手機，隨時等待白杰的吩咐。
另一邊，白杰真就在閱讀《紅樓夢》。
先不談自己能在里面學到什麼，光完成任務能獲得系統的獎勵，這件事就值得他認真去做。
觸發這個任務的字眼，好像是“祛魅”，即對所謂有錢人生活的祛魅。
作為一個從農村里走出來的年輕人，白杰對于有錢人生活的理解，大多來自諸如《小時代》之類的小說。
是各種各樣的世界名牌、限量版服裝首飾，是女主們身上穿的奢侈品包包、靴子，是帶有800平米、24K金水龍頭等量化指標的豪宅描繪，外加路人對主角這種奢侈生活，產生的羨慕嫉妒恨的陰暗思想。
這種通過赤裸裸的數字，來描繪奢侈生活的手法，雖然能對讀者造成比較直觀的思想沖擊，符合現代快餐小說中“爽點”的設定理念。
不過當讀者的閱歷逐漸積累，再回過頭看時，就會發現這種寫法會暴露出，作者對奢侈文化的理解僅停留于價簽的層面，就好比美術老師介紹《蒙娜麗莎的微笑》不談其時代背景、藝術手法，而是只講這副傳世佳作能賣出多高的價格一樣。
這就是所謂的“暴力堆砌”。
另外在文化內涵上，《小時代》也有著致命的空缺。
可以一邊花很大的篇幅描寫女主角搶購限量款包包，另一邊卻在正式晚宴上出現“用紅酒杯喝茅台”之類奇葩的禮儀文化錯誤。
與之相對應的，《紅樓夢》中也有很多描寫奢侈服裝飾品的細節。
就比如白杰正在讀的這一段︰
“頭上戴著束發嵌寶紫金冠，齊眉勒著二龍搶珠金抹額；穿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紅箭袖，束著五彩絲攢花結長穗宮絛，外罩石青起花八團倭緞排穗褂；登著青緞粉底小朝靴。”
說實話，在看到這一段描寫時，白杰的腦子是有些懵的。因為這些服飾描寫他在現實中就沒見過，所以腦海中根本無法浮現出這樣奢華的衣服和首飾，穿戴在一個模樣俊俏的人身上是多麼的華美精致。
但轉念一想，其實對比《紅樓夢》中所處的時代，在現代社會中的普通人，不也一樣難以窺伺頂級豪門、財閥的真實生活細節嗎？
並且從某種角度上來說，《紅樓夢》中所描繪的屬于古代王公貴族的奢靡，其實比起現代頂級富豪的奢靡程度，還要有過之而無不及。
古代社會的物資豐富程度，自然是遠不如現代的。
可在那個沒有近現代工業設備存在的時代，王公貴族們奢靡生活中的，一飲一食、一針一線、一珠一佩，完完全全是由無數人力支撐起來的。
說委婉一點是勞動人民的奉養，說直白一點那不就是剝削勞動人民的血汗嗎？
整整一個下午過去，《紅樓夢》只囫圇吞棗看了四分之一。
白杰愈發不想看下去了。
所謂屁股決定腦袋，至少到目前為止，他的屁股還沒有歪掉，所以每當他看到書中賈府的奢靡生活時，總是會發自內心的感到厭惡。
祛魅了嗎？
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白杰好戲有些領悟到，系統讓自己閱讀《紅樓夢》的意圖，似乎並不是字面意思上的“祛魅”。
或許更多的，是為了讓自己有些心理準備。
只要能不斷完成任務，要不了太久時間，他所能擁有的財富就會是一串天文數字。
到那時，他心中的欲望也會成倍增長、不斷放大，也會成為書中那種用金錢腐蝕人心、以權力玩弄眾生的肉食者。
其實用不著以後，當下便已經初現端倪了。
不論是還未積累足夠社會閱歷的蛋寶，還是大概率已經混成了人精的萱子，他白大官人可不就是想憑借著猛砸金錢，好迅速腐蝕她們的內心、滋養她們的貪欲，以達到抱得美人歸的目的嗎？
白杰悟了。
甦婉兒說的對，執著、糾結所謂有錢人的生活習性，是一件沒有意義的事情。
當他的財富迅速積累、欲望不斷放大，就會自然而然地為了滿足自己的欲望，或有計劃、或無節制的砸錢開路，屆時自會有逐利之人請纓為他辦事。
就像這兩天悉心服務他白大官人的甦婉兒一樣，沒有什麼服務是錢買不來的，如果有，那只能說明給的錢還不夠多。
真到了那一步，所謂的附庸風雅、所謂的豪門格調也不重要了，因為身邊那些攀炎附勢之人，只會異口同聲地贊揚、拍馬屁。
只要不是踐踏法律，一切行為就都是合理的。
腦海中涌現出這樣的感悟後，白杰忽然感到了一陣前所未有的精神空虛。
他伸手抓向茶壺，發現茶已經冷了，不再適合飲用。
可他並不在乎，直接舍去茶杯品茗的優雅，端起茶壺就往嘴里灌。
听到動靜的甦婉兒從客廳的沙發上站起身來，快步走到他的身後，靜靜等待著、觀察著。
半壺涼掉的殘茶飲盡，白杰不顧形象打了個飽嗝，回頭對著身材火爆的管家姐姐笑道︰“這好幾百塊錢的一壺茶，還不如冰紅茶好喝呢。”
抽了幾張紙巾將茶幾上濺落的茶水擦掉，甦婉兒盯著他的雙眸微微一笑︰“海鷗麗晶可是五星級酒店，不賣那種便宜貨。”
白杰撇了撇嘴︰“那我不管，要是這點小事都辦不到，你這專屬管家也別當了。”
“確定要喝？”
“確定一定以及肯定。”
“行，那我點外賣吧，要統一的還是康師傅的？”
“統一的吧，康師傅的比較酸。”
“500毫升的還是1升的？”
“已經下單了。”甦婉兒放下手機，又問︰“那晚餐呢？”
白杰毫不猶豫，不過臉上掛著難色︰“我現在最想吃的，是一碗正宗的桂林米粉，不過米粉只有桂林本地作坊鮮榨才好吃，出了桂林味道就完全變了。算了，我再想想別的吧。”
甦婉兒搖頭一笑︰“看來你閱讀《紅樓夢》雖然有點領悟，卻還是沒學會怎麼做一個有錢人。”
“這又是什麼說法？”
“很簡單啊，只要你肯砸錢，聯系桂林那邊的米粉作坊，讓他們把新鮮的米粉通過冷鏈空運送到魔都，不就好了嗎？”
白杰听得瞠目結舌，嘴巴大張成一個鴨蛋形︰“還能這麼玩？”
甦婉兒聳了聳肩︰“有錢人都是這麼玩的，不過他們一般都是高價讓人從國外空運藍鰭金槍魚之類的名貴食材，空運新鮮米粉的話听著有些奇葩，不過你要是真的心心念念，也不是不能操作。”
白杰尷尬一笑︰“算了，我開玩笑的，你正常安排就好。”
“好，那就安排牛排怎麼樣？”
“可以，不過我能要全熟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