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個夜晚,皇宮。
午門廣場上搭建起許多只火盆,此刻燃燒著,如同一根根巨大的火炬,或是豐收季田野上的篝火,直指夜空。
叛軍們提著木桶與掃帚,將桶中的白雪潑在地上,又用掃帚將紅雪掃回桶中,以此清掃著地上的血跡。
遠處,綿長白玉台階盡頭的金鑾殿在黑暗中沉默地佇立著。
“噠、噠、噠……”
靴子踩踏地面的聲音靠近,然後,一只手按在緊閉的殿門上,用力一推。
“吱呀——”
深紅色的沉重殿門緩緩打開,先是燭光蔓延出來,旋即,那只靴子跨過高高的門檻,一步步踏入了光里。
視線上移,北地軍靴之上,有色澤明黃,繡著五爪金龍,尊貴無比的龍袍下擺垂落。
臉龐瘦長,鷹鉤鼻,一條猙獰疤痕橫貫眉骨,眼窩深陷的趙晟極一步步踩著光可鑒人的地板前行。
他面無表情,可那疲憊中帶著興奮的神情,從每一條皺紋中涌現。
金鑾殿內鋪著一條寬闊的深紅地毯,從門檻蔓延向前,兩側是一根根立式燈柱,燭火明亮。
而在地毯的盡頭,是蓋在高台上的龍椅。
趙晟極終于走到了龍椅前,轉身,緩緩落座,雙手也扶在雕刻蟠龍的扶手上。
“陛下。”
這時,龍椅旁的黑暗中,才走出一個穿蟒袍,束金腰帶,面白無須的中年宦官。
若西太後在此,定會一眼認出,正是宮廷掌印太監“尤達”。
也是昨夜背叛了皇室的叛徒。
他手中捧著一只托盤,其上是一只木盒。
木盒里,一只碩大的玉璽,安靜地躺在絲綢襯墊上。
趙晟極單手抓起玉璽,借著燭光端詳著,良久,他才將玉璽放回木盒,冷酷的臉孔上,輕輕嘆息︰
“尤達,這些年潛伏在宮廷,辛苦你了。”
尤公公躬身行禮,淚光閃爍︰“奴婢等這一日,已許多年了。”
趙晟極目露感慨。
他從無父無母的軍中小卒,走到今日奪得天下,一路走來,尸山血海,終于到今日,拄刀茫然四顧,已不見敵手。
這時,金鑾殿外傳來聲音︰“陛下,景平皇後帶來了。”
趙晟極……或者該稱呼為“頌帝”回神,望向殿外,道︰
“帶進來。”
俄頃。
兩道身影在叛軍的押解下,走到殿前。
為首一人,赫然是一身白裙的秦幼卿,她神色依舊平淡,哪怕此刻,仍不見半點畏懼。
“閑雜人等不得入殿!”
秦幼卿身後,那名容貌平庸的婢女正要緊隨,卻被士兵抬手阻攔在殿外。婢女眉梢一揚,終究沒有發作,腳步也停了下來。
大殿內。
頌帝端坐于龍椅上,居高臨下審視著白衣少女,緩緩道︰
“我與你父親胤朝大皇帝,曾見過一面,對令尊之豪邁印象頗深,卻萬萬沒想到,生出的子女,皆這般清麗。”
秦幼卿如畫的眉眼淡然與之對視,語氣微嘲︰
“我與大將軍長女也見了一面,同樣不曾想到,以將軍形貌,竟能養出昭慶公主這般佳人。”
頌帝饒有興趣地道︰
“敢如此與我對話,好大的膽氣!比你那落荒而逃的未婚夫強太多,可惜,還未過門,便成了寡婦。”
秦幼卿針鋒相對,冷淡道︰
“不勞將軍費心,我既嫁入南周皇室,便已是周人,今日落難,要殺要剮,悉听尊便。”
頌帝那張凶狠冷酷的臉上,浮出似笑非笑的神情,他稍稍坐直,身體前傾,仿佛撲食的猛虎︰
“你覺得,我不敢殺你?”
一股無形的肅殺之氣,剎那間籠罩大殿。
秦幼卿不言不語,冷笑以對。
一片死寂。
片刻後。
頌帝仿佛困倦了般,靠坐回椅背,有些慵懶地擺了擺手,道︰
“尤達,將這位秦小皇後送回住處,之後便住在皇城,一切待遇照舊,不得任何人叨擾,可听清了?”
尤公公躬身稱是,手中拂塵一甩,走下台階,笑吟吟朝秦幼卿做了個請的手勢。
秦幼卿轉身便走,毫不拖泥帶水,仿佛根本不是從鬼門關轉了一圈。
……
等人離開。
殿內只剩下頌帝一人,他臉上慵懶一點點消失,眼神又凌厲了起來,說道︰
“將太子和滕王叫進來。”
守在門口的侍衛應聲而去,少頃,在火把與宮燈的映照下。
一身黑紅狐裘的太子,與錦衣少年滕王並肩踏入大殿,躬身行禮︰
“兒臣,參見父皇!”
身後的殿門也關閉合攏。
頌帝“恩”了聲,那雙冷若冰霜的眼楮,先看向了二兒子滕王,說道︰
“听聞是你將出逃的景平皇後帶回來的?”
滕王在外跋扈囂張,但在親爹面前乖順如鵪鶉,不敢抬頭,道︰
“是。兒臣得知後,火速前往,幸好未出大事。”
小王爺謹記昭慶的叮囑,只字不提此事上,昭慶與李明夷的存在,也半點不提與嚴寬搶人的沖突。
果然。
頌帝對他的回答頗為滿意,聲音中也多了一抹贊許︰
“做的不錯,你也是長大了。”
滕王恭恭敬敬︰“能為父皇分憂,乃兒臣本分。”
“恩,”頌帝點頭,目光又挪向太子,語氣冷了幾分︰“你去追捕景平,結果如何?”
太子眉眼低垂,恭敬道︰
“回稟父皇,兒臣無能,今晨查到景平一行人逃出城門,兒臣與秦重九統領追隨一路,卻不想,只在京郊樹林中找見一架驢車,與些許他們的隨身物件,至于景平小皇帝,與西太後,端王等人,卻不見蹤影。”
“不見蹤影?!”
“是。兒臣一整日,都在城外四下尋覓,方圓數十里掘地三尺,卻依舊並無所獲,那群人,仿佛憑空消失一般。秦統領懷疑,可能是有強大異人接應,將其帶走。”太子解釋道。
頌帝面沉似水,一言不發,只是雙眼直勾勾盯著他。
殿內氣氛沉重壓抑的令人喘不過氣。
“異人?”頌帝終于緩緩開口,“是護國寺的鑒貞和尚,還是李無上道?”
太子硬扛著壓力,額頭見汗︰
“護國寺一直派人盯著,鑒貞大師不曾離開。至于那女國師,若返回京城,以其霸道性格,只怕不會只救人走這樣簡單。”
頓了頓,他補充道︰
“南周朝廷畢竟底蘊深厚,兒臣听聞,大內都統裴寂並不在京師,而去江湖辦事,或是此人出手,也未可知。”
頌帝神色陰鷙,全無接見秦幼卿時的溫和,他沉聲道︰
“不管是誰,膽敢搶走景平,便是與我為敵,與我大頌為敵!即日起,傳令下去,通告天下,南周改頌,凡不遵從者,悉數殺之!此事交由杜漢卿、陳龍甲、徐茂、白師道率兵主辦!”
“下令黃喜、姚醉負責內外偵查景平一行人下落,以及逃竄的南周舊臣,凡窩藏者,株連三族!凡有檢舉者,重賞!務必重視吳 所轄區域!”
“滕王,你稍後去知會你母妃,要拜星教在江湖中搜捕景平下落,朕準地方官府配合洪神通,便宜行事!”
“太子,你此事督辦不力,然念及你過往功勞,暫不處罰,宋、李兩家之後入京,你去接待。”
“如今大局已定,禮部即日起籌備登基大典,城中須盡快安定,恢復秩序,你二人身為兄弟,當通力合作,可听清楚了?”
太子、滕王皆精神一震,齊聲應和︰“兒臣遵命!”
頌帝大手一揮,兩個兒子如釋重負,慌忙告辭。
等大殿中,再次空無一人,頌帝靜靜坐在龍椅上,大手摩挲著玉璽,眼神飄遠,聲音嘲弄︰
“景平?不足……為慮。”
……
……
次日一早,寧國侯府。
“阿嚏!”
李明夷推開廂房門,迎著冷風,打了個噴嚏,揉了揉鼻子︰
“誰念叨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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