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蘭的目光落在那張泛著微弱銀芒的羊皮紙卷上，眼底掠過一絲深沉的困惑。
他不明白。
為什麼這位巫師，會向他拋出橄欖枝？
在【影之紗】的嚴密籠罩下，他如今展現的精神力波動，不過比普通人稍強一線。
僅僅符合一個最普通的非凡者的標準。
這層偽裝連朝夕相處、實力不俗的格拉漢姆和其他人都未曾窺見絲毫破綻。
一個僅有過一面之緣的巫師，怎麼可能如此輕易地穿透【影之紗】的遮蔽，洞察到他刻意隱藏的真實實力？
更讓他疑慮重重的是，根據布朗森此前的描述，進入高塔的條件嚴苛得近乎苛刻。
僅僅是獲得進入高塔的資格，就必須具備敏銳的魔法感知力、遠超常人的意志韌性，以及對秘法學識天生的領悟力，三者缺一不可。
而像布朗森這樣，雖然僥幸進入高塔卻最終未能通過考核，連見習學徒袍都沒資格披上的人，才是絕大多數。
而他眼下在【影之紗】遮蔽下所展現的實力，顯然不算符合標準。
“難不成是因為魔力元素復甦的緣故，高塔急需擴展人手？”
將這個有些滑稽的想法拋之腦後後，羅蘭看著眼前胸有成竹，仿佛料定羅蘭一定會接下卷軸的厄文，緩緩搖了搖頭。
“抱歉這位.先生，我無意成為一名巫師。”
這句話當然是謊言。
擁有職業面板的羅蘭，對于任何超凡職業都不會拒絕。
巫師自然也不會例外。
但在他的計劃中，暫時沒有通過高塔獲得巫師力量的打算。
原因很簡單。
在布朗森的描述里，高塔並非一個擁有共同理想、致力傳授知識的學院。
它更像是一個由強大巫師們佔據的巢穴，一個力量匯聚卻又各自為政的危險之地。
那里的居民，所謂的“巫師”，絕非良善的導師。
他們是掌握著詭譎力量的存在，各自懷揣著不為人知的目的，彼此間的關系充滿了算計、競爭，甚至更陰暗的東西。
更讓羅蘭警惕的是法術環境本身。
魔法本身就蘊含著不可預知的風險。
而在一個匯聚了眾多強大施法者、彼此法術力場相互干擾、秘密研究與禁忌實驗可能就在隔壁進行的地方，空氣中彌漫的恐怕不僅僅是魔力，還有無形的詛咒、失控的魔法效應，以及因嫉妒或貪婪而生的惡意陷阱。
一步踏錯，可能連尸骨都找不到。
對羅蘭而言，那里不是求知的殿堂，而是一個步步殺機的迷宮。
他需要力量，但他更需要掌控。
掌控力量的獲取途徑，掌控自身的秘密，掌控自己的命運。
高塔提供的，或許是一條通往力量的捷徑，但代價可能是失去自由，深陷泥潭，成為某個老怪物棋盤上的棋子，或者在某個危險的魔法實驗中化為灰燼。
所以與其踏入那座充滿未知凶險的巫師巢穴，不如依靠自己的職業面板，按部就班地提升實力。
荒野中的魔物固然危險，但它們的意圖是直接的。
而高塔里那些巫師的心思，恐怕比最狡詐的深淵生物還要難測。
羅蘭話音落下的瞬間，空氣仿佛凝固了。
厄文那雙深陷在皺紋中的眼楮，第一次清晰地掠過一絲真正的驚訝。
這並非憤怒或失望，更像是看到一個理應遵循物理定律落下的隻果，突然懸浮在了半空。
那是一種對預期軌跡被打破的純粹訝異。
這抹訝異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幽邃的瞳孔里蕩開微不可察的漣漪，但轉瞬即逝，快得幾乎讓人以為是錯覺。
枯葉般沙啞的笑聲，極其輕微地從他喉嚨深處逸出，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意味。
“拒絕？”
他重復了一遍這個詞，聲音依然低沉，卻比剛才多了一絲奇特的韻律，仿佛在品味一個陌生而有趣的詞匯。
那銳利如鷹隼的目光並未因羅蘭的拒絕而變得咄咄逼人，反而更深邃了幾分，像是要穿透羅蘭平靜外表下的每一絲思緒。
“這倒是我未曾預想過的回應。”
他那只夾著卷軸，如同枯枝般的手指，緩緩地收了回去。
厄文並沒有表現出任何被冒犯的慍怒，也沒有試圖說服或威脅。
“年輕人。”
他的聲音恢復了最初的沙啞和平靜。
“通往力量的道路並非只有坦途，高塔的門檻，對許多人而言是遙不可及的夢想，是甘願付出一切也要抓住的稻草。”
“而你，卻將它視為樊籠？”
他的語調微微上揚。
“有趣的選擇。”
厄文不再看羅蘭，而是微微抬起下頜，目光似乎穿透了街道兩旁低矮的屋頂，投向了某個遙遠而不可見的方向，仿佛在聆听風中傳來的只有他能解讀的低語。
“時間會證明一切。”
他最後留下的話語，如同嘆息，又如同預言，輕飄飄地落在空曠的街道上。
“記住今天的選擇，希望當力量真正叩響你的門扉時，你不會後悔今日的…謹慎。”
話音落下的瞬間，厄文的身影開始變得模糊透明，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跡。
沒有炫目的光芒，沒有劇烈的空間波動，他就那樣悄無聲息地消散在空氣里，只留下原地一絲若有若無干燥藥草氣息，以及那句在羅蘭耳邊回蕩的，意味不明的話語。
街道徹底恢復了空曠，仿佛那個枯瘦的身影和那場詭異的對峙，從未發生過。
環繞四周，確認厄文的氣息徹底消失後，羅蘭才直起身，長舒一口氣。
不過他的心中並未有太多緊張。
以他目前的實力，在剛才兩人對峙的距離下，只需一個【沖鋒】便能瞬間拉近。
即使一擊未能得手，他與那位神秘巫師的交鋒也絕無可能瞬息間分出勝負。
一旦陷入纏斗，相較于來歷莫測的巫師，他的身份顯然更容易獲得河域諸國官方的信任。
唯一的隱憂……
便是可能暴露他刻意隱藏的實力。
輕輕搖了搖頭，羅蘭松開緊握劍柄的手，轉身繼續朝家的方向走去，終于在日落時分順利回到了熟悉的院落。
將七天後啟程前往金谷王國游學的安排告知伙伴們後，早已決定跟隨羅蘭一同離開的特蕾莎只是平靜地點了點頭。
至于加爾維斯……
“停下你那該死的音樂！”
羅蘭無奈地輕斥一聲，直到耳邊那壯烈激昂、如同英雄即將奔赴戰場的樂曲聲戛然而止，他才將自己之前的推測詳細告知了一旁的學者布朗森。
正當他叮囑這位學者暫時離開王都避避風頭時，一聲哀怨的嘆息響起。
“羅蘭，你們都走了的話…那我怎麼辦？”
“放心，艾薇兒……”
羅蘭看向趴在桌子上，眉頭緊鎖抱怨著的精靈少女，出聲安慰道。
“如果一切順利，我們很快就能回來，最長…也不會超過三個月。”
“那可是三個月啊！”
艾薇兒猛地從桌子上直起身，豎起三根縴細的手指，語調夸張。
“整整三個月！我都吃不到美味又免費的飯菜了……”
看著對方這副模樣，羅蘭嘴角微微上揚，緩緩站起身。
“那麼，今天就讓你吃個夠吧。”
話音未落，他已轉身走進了廚房。
不多時，一陣混合著油脂、香料和食材的醇厚氣息的誘人香氣開始在院落中彌漫開來。
不過片刻功夫，羅蘭便將一桌豐盛的餐食擺上了餐桌。
就在他將最後一道菜肴盛入餐盤的瞬間，一行清晰的金色文字突兀地浮現在他眼前。
【經檢測，可就職基礎職業廚師】
【需求力量1，敏捷1，任意Lv.3廚藝相關技藝】
【是否就職】
目光掃過這行文字，羅蘭心中默念。
“就職廚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