狠狠的抽了一口煙後,陳團長的神情,突然變得有些沉重了起來。
低著頭,看著手指中夾著的,那根已經燃燒了大半的煙卷。
陳團長似乎陷入到了某種回憶當中。
敕勒川,陰山下。
天似穹廬,籠蓋四野。
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
可是陳團長看到的這陰山腳下的敕勒川,卻沒有什麼風吹草低見牛羊。
只有只有那茫茫沙礫戈壁。
春風還沒有吹到這里,就連草皮都沒有見綠。
“團長,那邊就是陰山嗎,看著也不高啊。”
“叫什麼團長,要叫掌櫃的。
說了幾遍也記不住。
那不是山不高,那是離得還遠著呢,你個傻柱子。”
陳團長對他這個警衛員大柱子是真的沒辦法。
這小子打仗的時候精的像個猴子,平時也是警覺的很。
就是有些時候總是一根筋,習慣的東西總是改不了。
“師爺,咱們想要走到隘口得走幾天?”
鹽池的同志,幫著找的四個向導中,年齡最大的牛老漢,是個老車幫了。
當年,他最遠跟著車幫去過莫斯科。
可以說是在北疆地區,他也是個老地理師傅了。
因為常年跑車幫,讓他五十出頭的人,顯得像是六七十似的。
因為人已經不再年輕了,準備在家養老。
但養老是需要大洋的。
牛老漢雖然跑了一輩子車幫,可年輕時刀頭舔血,從來不想著以後。
賺的錢不是進了肚子喂了酒蟲。
就是被窯兒姐幾句黏糊糊的話,就給蒙走了。
到了快跑不動,想要養老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兜里那兩錢,還不夠自己活一年呢。
于是在面對陳團長,和當地同志的高薪聘請之下,他也只得再次出山。
因為路途太遠,怕他一個人扛不住,所以當地的同志,又讓他介紹了三個向導。
這三個年紀稍小的,也算是牛老漢的編外弟子吧,畢竟他也沒有真的讓人家磕過頭。
但是這三個也是叫他師傅的。
現在牛老漢,就是陳團長這個新車幫中的師爺了
“掌櫃的,咱們這過了黃河了,就不能直接向北走了”
渡過了黃河之後再向北,就是傅將軍的地盤了。
他和咱們可不對付。
而且他手下的兵頭,對車幫的商販,下手可黑著呢。
咱們需要向西走,大估摸,需要走三百多里地,然後再向北,最後再向西。
就是昆都侖山口。
那里是大青山和烏拉山之間的交匯處。
不過那里是有大兵駐守的。
我們還不能從那過。
我們還得繼續向西,當快到了烏拉山中部的時候。
那里有個甦獨侖山口。
雖然那也是穿越陰山的主要山口之一,但是那里路徑狹窄,道路崎嶇。
想通過大部隊非常困難。
所以也沒有什麼軍隊駐扎,即便是有,最多也就是十幾個或是幾十個人的小部隊。
他們干的活主要就是預警。
他們對于像我們這有一百多人的商隊,也不敢過于仔細檢查。
咱們從那里過,給他們個十塊八塊的大洋也就是。
兩邊都留個情面。
如果他們真要是敢為難咱們,那他們還能不能活著都是個問題。
這些事,那些兵頭也是清楚的。”
坐在馬車上的牛老漢邊抽著旱煙袋,邊說著。
騎在馬上的陳團長听後點了點頭,然後回頭看了一下他的隊伍。
一百多人的隊伍中,有十二輛大馬車。
其中六架馬車上裝的是在鹽池的同志給裝的鹽,剩下的六架馬車上,裝的是戰士們的食物補給。
還有兩門迫擊炮和三挺輕機槍,以及彈藥。
穿著一身羊皮襖子的陳團長這時對牛老漢說道︰“師爺,您是老地理了,這一路上尋山問路的事,我們都听您的。
這一趟只要我們能夠找到我們想要的東西。
您的下半輩子就不用愁了。
我雖然不能保你榮華富貴,但是絕對可以保你衣食不愁,平平安安的過到終老。”
“多謝掌櫃的看顧,小老兒這後半輩子,就托付給掌櫃的了。”牛老漢在馬車上給陳團長作了一個揖。
這一路在牛老漢的指引下,倒是避開了絕大部分地方勢力的地盤。
在甦獨侖山口,他們也沒有遇到什麼警戒的守軍。
不過他們倒是看到了一個,應該是駐扎軍隊的小營盤。
不過那個營盤早就已經人去營空,破敗不堪了。
在陰山之中,足足用了十天的時間,才穿過了幾十公里崎嶇的山口。
等出了陰山之後,就正式進入了蒙古高原。
當過了陰山之後,所有的景象全都變了。
當在陰山南部的敕勒川的時候,還有一些稀疏的矮樹,地面上還能看到一些頑強鑽出凍土的青草尖。
可是過了陰山之後,目之所及盡是荒涼。
這里只有沙礫戈壁,狂風吹起的沙塵遮天蔽日。
這里的風在三月底的時候,依然像是鋼針一樣,穿膚刺骨。
在呼嘯的大風中,每前進一步都是極其艱難的動作。
如果不是有牛老漢這樣的老車幫帶路。
在大風還沒有到最強烈的時候,就把陳團長他們給帶到了避風處。
那麼陳團長他們剛進蒙古高原,可能就會被這高原上的見面禮給掀一個跟頭。
這一場大風,一刮就刮了四天。
當陳團長第一天晚上問牛老漢,晚上風小了,能不能趁夜趕路。
牛老漢只是告訴陳團長“要是不想第二天晚上到處去找戰士們的尸體,就可以走。”
陳團長听了牛老漢的話後,二話不說就窩起來睡覺去了。
果然,到了後半夜,天上就像是群鬼出巢似的,各種怪叫聲起。
這就是蒙古高原的春天。
在鋪天蓋地的毀滅氣息之中,又充滿了不屈的生命力。
等陳團長他們,繼續向西接近到騰格里沙漠邊緣的時候。
所有人都是極度疲憊的。
陳團長估算著,他們這一路至少走了有六七百公里了。
這一路上光是馬匪就遇到了三十幾股。
大小戰斗二十多次。
消滅馬匪一百多人。
而自己這邊,也有五個戰士,長眠在了那荒涼的戈壁灘上。
可是現在陳團長的隊伍卻變成了二百多人。
這些人,有男有女有半大孩子,就是沒有老人和小孩兒。
這些人都是陳團長他們,在和馬匪戰斗的時候,從馬匪手中救下來的牧民。
那些馬匪四處流竄,到處劫掠。
搶來的財物,也不敢放在他們自己的臨時巢穴。
就連他們劫掠來的奴隸,也會用繩索竄在一起,綁在馬後面,帶著到處走。
直到他們去劫掠下一個商隊或是部落的時候,他們才會把奴隸們綁在一起,然後再去搶劫。
陳團長本來是想著,給這些人一些食物,和在馬匪身上繳獲財物,讓他們自尋生路去的。
因為他還有自己的任務要去完成。
可是當陳團長通過牛老漢翻譯,知道這些人匍匐在地上,對著陳團長大喊的奴隸們。
喊出的話是︰“請求長生天派下來的將軍,不要放棄我們,我們願意為長生天的將軍去赴死。
我們的家已經沒了,我們如果再次孤身回到家里,那我們也就只能等死了。”
牛老漢翻譯完後,對陳團長說道︰“在這苦寒之地,想要活著,就只能報團,幾個人是無法在這里活下去的。”
于是這些人就成了隊伍中的一員。
他們分割了馬匪被打死的戰馬,每個人肩扛手提的,帶著他們能夠帶走的一切物資。
堅定不移的跟在了陳團長的身邊。
他們心中堅定的相信,這個人,就是長生天派下來救他們的。
他們要緊緊的跟著他,保護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