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軍本部食堂的甜品區,每日都上演著無聲的戰爭。
限量供應的特制甜品,尤其是主廚心血來潮推出的限定款,往往是這場戰爭中最炙手可熱的戰利品。
李維對一款新近出現、名為“月光慕斯”的甜品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那是一種口感極其輕盈、帶著淡淡薰衣草香和蜂蜜甜味的淺紫色慕斯,頂部點綴著銀箔,宛如靜謐月夜。
更重要的是,它入口即化,幾乎不需要咀嚼,完美符合李維對“進食效率”和“美味體驗”的雙重高標準。
然而,這款慕斯因其制作繁瑣,每日僅限量供應二十份。
這對于李維的作息規律構成了嚴峻挑戰。
他往往在午睡自然醒後,慢吞吞地挪到食堂時,只能看到空蕩蕩的展示櫃,以及空氣中殘留的一絲若有若無的甜香。
幾次撲空後,連他那懶散的靈魂都產生了一絲微弱的怨念。
“......又沒了......”某天下午,他盯著那塊寫著“月光慕斯已售罄”的小牌子,眼神空洞,散發著比平時更濃幾分的“低氣壓”。
周圍幾個正準備離開的軍官莫名感到一陣強烈的疲憊和“算了算了,明天再來吧”的念頭,搖著頭走開了。
就在這時,他的目光無意間掃過食堂那個最安靜的角落。
然後,他愣住了。
艾茵正坐在他們(雖然從未明說,但已默認歸屬)常坐的那張靠窗小桌旁,安靜地喝著茶。
而她的對面,桌面上,赫然擺放著一份完好無損、散發著誘人光澤的——“月光慕斯”。
李維的大腦罕見地快速運轉起來(消耗了今日非進食時段的大部分能量)︰
艾茵。
我們的座位。
一份月光慕斯。
她好像......不喜歡太甜的東西?
他慢吞吞地挪了過去,腳步比平時似乎快了零點零一秒。
他在桌子前停下,目光在慕斯和艾茵之間移動,沒有立刻坐下,眼神里帶著一絲罕見的、混合著渴望和不確定的疑惑。
艾茵抬起頭,看到他,臉上沒有任何驚訝的表情。她只是用那雙沉靜的眸子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桌上的慕斯,然後,做了一個極其自然的動作——
她伸出縴細的手指,將那份盛放著慕斯的小巧琉璃杯,輕輕推到了桌子對面那個屬于李維的位置前。
做完這個動作,她便收回手,繼續低頭看向自己面前攤開的一本戰術筆記,仿佛只是拂開了一片並不存在的落葉。
整個過程,沒有一句話,沒有一個需要解釋的眼神。
李維站在原地,遲鈍地眨了兩下眼楮。
巨大的、無需言語交流的便利感,如同溫暖的潮水,瞬間包裹了他那害怕麻煩的核心。
他理解了。
完全理解了。
沒有推辭,沒有道謝(那需要組織語言,很麻煩),他安靜地(甚至帶點迫不及待地)在對面坐下。
銀制小勺仿佛被無形的懶意驅動,懸浮起來,顫巍巍地挖下一大塊慕斯,精準地送入他口中。
極致的美味在味蕾上化開,帶來無與倫比的滿足感。
更重要的是,獲取這份美味的過程,輕松、省力、毫無社交負擔。
他吃得極其專注,極其享受。
艾茵則安靜地看著她的書,偶爾端起茶杯抿一口,仿佛對面的李維和那份珍貴的慕斯並不存在。
陽光透過窗戶,將兩人籠罩在同一片溫暖的光暈里。
一個專注地吃,一個安靜地讀,中間隔著一份恰到好處的沉默,構成了一幅奇異卻和諧的畫面。
從這一天起,一條無聲的規則悄然確立。
如果艾茵先到食堂,而她視線所及範圍內沒有那個懶散的身影,她便會自然地走向甜品區。
如果那份“月光慕斯”(或者之後其他李維表現出明顯偏好的限量甜品)還有剩余,她便會多拿一份。
她會坐在老位置,將那份額外的甜品放在對面。
而當李維慢吞吞出現時,只需一眼,便能明白局勢。
他會自然坐下,自然享用,整個過程行雲流水,無需任何確認和交流。
反之,如果李維破天荒地先到了(通常是因為那天他夢到的美食特別具體,產生了強大的起床動力),他也會佔據那個角落的位置,然後用那雙半闔著的眼楮,懶洋洋地掃視入口。
當看到艾茵的身影時,他會幾不可查地用手指敲兩下桌面,或者將對面椅子稍稍拉出一點———這是他所能做出的、最不費力的“示意”動作。
艾茵看到後,便會心領神會地走過去,坐下。
有時她會自己去取餐,有時李維會用意念驅動勤務兵波茨(如果他在附近)多拿一份水果或者清茶(他記得她似乎偏好這些)。
他們成了彼此在喧鬧本部食堂里的“安靜坐標”和“甜品保險”。
這種超越言語的、極簡主義的互動方式,完美契合了兩人內心深處對“寧靜”和“怕麻煩”的訴求。
李維獲得了穩定且無需爭搶的美食來源。
艾茵獲得了一個絕對安靜、無人打擾的共餐環境(有李維的領域在,蒼蠅飛過來都得慢三分)。
雙贏。
然而,這對他們自己而言理所當然的“雙贏”,在本部其他人眼中,卻不啻于一場持續上演的奇觀。
“快看!‘懶神’和‘藍鴉’(艾茵因其發色和冷靜性格在學員中得來的外號)又坐一起了!”
“今天又是艾茵準將幫他把甜品拿好了?”
“他們說話了嗎?沒有吧?我盯了好久了!”
“這到底是怎麼交流的?腦電波嗎?”
“難以置信...那個李維上尉,居然能和澤法老師的高徒...”
“關鍵是,艾茵準將怎麼會願意幫他拿東西?他們到底什麼關系?”
無數海軍官兵,從普通士兵到中將,都或明或暗地觀察過這對奇怪的組合,內心充滿了各種猜測和震驚。
但從未有人敢上前打擾或詢問。
一方面是對艾茵實力和背景的尊重,另一方面,更是對李維那詭異能力的深切忌憚——誰也不想在食堂里突然困意上涌,一頭栽進湯盆里。
只有庫贊某次踫巧遇見,摸著下巴看了半晌,然後露出了一個恍然大悟又倍感有趣的懶散笑容,低聲嘟囔了一句︰“嘛...這樣也挺好...省事...”
于是,海軍本部最不可思議的、建立在沉默和甜點之上的友誼(或者說戰略互惠關系),就這樣自然而然地、牢固地形成了。
它無需誓言,無需承諾,只基于最純粹的需求和最徹底的理解——理解對方對“麻煩”的零容忍,以及對“安靜”的最高追求。
對李維來說,艾茵或許是他穿越以來,遇到的“最不麻煩的優質資源提供者”。
而對艾茵而言,李維大概是唯一一個和她待在一起幾個小時,卻不會帶來任何社交壓力和噪音污染的同僚。
這份獨特的盟約,如同他們常坐角落里的陽光,安靜,溫暖,且不可或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