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中將的安排高效且體貼得令人發指。
    李維的“特別戰略顧問”頭餃听起來高大上,實則沒有任何強制性的日常工作。
    他的軍餃被定為上尉,掛靠在後勤部下屬一個極其清閑的部門——檔案資料數字化推進辦公室(一個成立三年,僅完成0.3%檔案數字化,幾乎被所有人遺忘的養老部門)。
    他的工作內容,理論上包括“監督數字化進程”和“確保檔案電子化過程中的信息安全”。
    實際上,就是每天去那個只有他一個人的、堆滿了老舊紙質檔案的倉庫角落報個到(甚至這一步也經常被他省略),然後就可以自由活動——通常是指回宿舍睡覺,或者去食堂等待開飯。
    他對這個安排滿意得不能再滿意。
    不用訓練,不用出操,不用面對赤犬那張仿佛誰都欠他幾億貝利的嚴肅臉(雖然他還沒見過),甚至不用和太多人打交道。
    他的生活節奏迅速固定下來︰
    日上三竿自然醒,賴床到餓。
    呼叫勤務兵送餐(或者極其偶爾地,慢吞吞挪去食堂)。
    吃飯。
    回宿舍或找個陽光好的角落發呆、打盹。
    吃下一頓。
    繼續發呆、打盹。
    睡覺。
    如此循環,周而復始。他將“混吃等死”的海軍生涯踐行得淋灕盡致。
    幾天下來,本部大樓里漸漸流傳起一個關于“鶴中將帶來的睡美人”的傳言,據說此人懶得出奇,卻能讓人莫名其妙犯困。
    不過,大多數人都只當是個笑話,畢竟在本部,怪人多了去了。
    這天下午,李維從一場關于無限量烤肉的自助美夢中悠悠轉醒。
    腹中的空虛感提醒他,午睡時間結束,下午茶(或者說,提前的晚餐)時間到了。
    “嗯……有點想吃甜的……”
    他迷迷糊糊地想著,惰性思維開始運轉。
    呼叫鈴就在手邊,但今天,他突然對昨天勤務兵送來的、有點融化的冰淇淋感到一絲不滿。
    “甜品……還是現拿的好吃……”
    這個念頭對于他來說,已經算是極其“勤快”和“挑剔”了。
    經過一番短暫而激烈的內心掙扎(消耗了今日份的大部分能量),他決定——親自去一趟食堂甜品區!
    當然,這個“親自”意味著他花了整整二十分鐘才從床上蠕動起來,又花了十分鐘慢吞吞地穿上外套(扣子懶得扣全),再以每分鐘五米的速度向食堂“挪”去。
    海軍本部的食堂巨大無比,即使在非正餐時間也供應著大量的點心和飲品。
    李維憑借著對食物氣息的本能感應,無視了沿途所有好奇、詫異或者憋笑的目光,夢游般晃進了甜品區。
    他的目光瞬間鎖定在了冷藏櫃里最後一塊——看起來無比誘人、顫巍巍、淋著琥珀色焦糖的——牛奶布丁!
    那光滑的表面,那Q彈的質感,仿佛在對他發出神聖的召喚。
    與此同時,另一只戴著白色手套的手,也從斜側方伸出,以一種同樣不緊不慢、略顯慵懶的速度,伸向了同一塊布丁。
    兩只手,幾乎在同一時間,停在了布丁的上方。
    李維緩緩地、極其緩慢地抬起頭,看向手的主人。
    對方也以近乎同步的慢速度,微微側頭看向他。
    來人身材高大,穿著黃白條紋的西裝,臉上戴著一副奇怪的太陽鏡,嘴角微微下撇,帶著一種仿佛對什麼都提不起勁的微妙表情。
    李維覺得這人有點眼熟,但他懶得深想,他的大腦此刻只處理一件事——布丁。
    黃猿(正是他)看著眼前這個頭發亂糟糟、眼神迷離、外套穿得歪歪扭扭的年輕海軍,感覺有點有趣。他認得這張生面孔,鶴婆婆帶回來的那個“有趣的小朋友”。
    兩人對視著,空氣仿佛都變得粘稠而緩慢起來。
    “嗯~~~~”黃猿拖長了腔調,聲音磁性卻帶著獨特的懶散感。
    “真是……好可怕呢~~~年輕人,你也喜歡這個布丁嗎?”
    他的語氣听起來一點也不像覺得可怕。
    李維眨了眨困倦的眼楮,反應慢半拍。
    他感覺眼前這個人周圍的氣場……讓他覺得很舒服,一種同類般的舒適感——都是那麼慢,那麼提不起勁。
    “……好麻煩……”李維下意識地嘟囔出了口頭禪,聲音有氣無力,“就……剩一個了……”
    他的眼神在布丁和黃猿之間游移了一下,巨大的惰性讓他產生了放棄的念頭。和陌生人爭奪食物,這過程想想就麻煩透頂。
    “……您拿吧……”他慢吞吞地準備縮回手,“我……等下一份……”(雖然不知道下一份要等多久)
    黃猿的眉毛在太陽鏡後挑了一下。
    主動退讓?不是因為畏懼他的身份(這小子好像根本沒認出他),而是因為……嫌麻煩?
    這種純粹的、毫不做作的懶散,讓他產生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認同感?
    “唔~~~”黃猿也發出了一個意義不明的長音,收回手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短短的胡茬,“好像……也不急~~~”
    他也懶得為了一塊布丁和一個小年輕較勁,雖然是他先看到的。
    于是,海軍本部大樓的食堂甜品區,出現了詭異的一幕︰
    本部最高戰力之一的中將黃猿,和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懶散上尉,對著最後一塊布丁互相謙讓,而且兩人的動作和語速都慢得像是在放零點五倍速的錄像。
    周圍的廚師和零星幾個士兵看得目瞪口呆,大氣都不敢出。
    最終,還是黃猿似乎覺得這樣僵持下去更麻煩(雖然他的麻煩閾值比李維高很多),他擺了擺手︰“嘛~~~算了算了,年輕人正在長身體,你吃吧~~~”
    說完,他打了個哈欠,雙手插進褲兜,邁著他那特有的、晃晃悠悠的步子,轉身離開了甜品區,看樣子是去找咖啡喝了。
    李維看著黃猿的背影,遲鈍的大腦花了點時間才處理完“對方把布丁讓給自己了”這個信息。
    “……好人啊……”他喃喃自語,然後毫不客氣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那塊珍貴的布丁。
    他甚至懶得找地方坐下,就靠著冰冷的冷藏櫃,拿起小勺,一小口一小口地、極其專注地享受起這份甜美的戰利品。
    滑嫩的布丁入口即化,焦糖的微苦與甜香完美融合,讓他幸福地眯起了眼楮。
    剛才那段小小的插曲,對他而言,只是獲取食物過程中的一個微不足道的、最終結果良好的環節而已。他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剛剛和海軍中將進行了怎樣的互動。
    吃完布丁,他舔了舔勺子,意猶未盡。
    “嗯……下次……試試叫勤務兵幫忙拿吧……”他得出了結論,“自己來……還是有點麻煩……”
    心滿意足的李維上尉,再次以慢放般的速度,晃晃悠悠地離開了食堂,準備回他的安樂窩繼續消化和回籠覺。
    而另一邊,黃猿端著咖啡,站在走廊窗邊,看著樓下那個像夢游一樣慢吞吞挪動的身影,嘴角勾起一絲玩味的笑容。
    “怠惰果實……嗎?(主角上報登記的果實名)真是~~~好有意思的能力呢……”
    “鶴婆婆……撿了個不得了的小家伙回來啊……”
    他抿了口咖啡,覺得今天本部的陽光,似乎都因為這份意外的“懶散”而變得更有趣了一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