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閉室。
黑暗冰冷得像是凝固的鐵。
李遙的意識里,所有混亂的線索、所有零碎的因果,在這一刻被一根名為陳慶的黑線強行貫穿!
原來如此。
原來是他!
他被陷害入獄。
徐雯的求告無門。
她最後的絕望和死亡。
趙家的有恃無恐。
高杰的平步青雲。
這一切的源頭,都指向那個偽善的老人,那個親手將他打入深淵的前治安局副局長!
轟!
無盡的恨意從意識最深處炸開,幾乎要將他的理智燒成灰燼。
但極致的憤怒之後,是極致的冰冷。
高杰現在是市局重案組的組長,是漩渦的中心,動他,等于對著全城的警報系統開了一槍,得不償失。
但陳慶不同。
他退休了,像一條蟄伏的老狗,躲在鄰近的白城養老,遠離了權力的中心。
他自以為安全,脫離了最嚴密的防護。
動手,必須有一個完美的理由。
陳慶的死,絕對不能和徐雯案扯上任何關系,更不能讓人聯想到一個被關在監獄里的囚犯。
他的死,需要另一個凶手,一個合乎邏輯的、讓所有人都信服的凶手。
李遙的意識沉入那張無形的網絡,一道指令通過精神信標,精準地投射進死士張志成的腦海。
“查陳慶,所有仇家。辦案得罪的,生意場上結怨的,一個不漏,全部找出來。我要一份名單。”
……
市治安局,專案組辦公室。
高杰抓起桌上半杯涼透的濃茶,一口灌進喉嚨。
苦澀的味道嗆得他喉嚨發緊,卻讓他混亂的大腦清醒了一瞬。
白板上,臨時聯盟的結構圖畫得像一幅混亂又詭異的現代藝術,嘲笑著屋子里所有人的無能。
周教授的理論打開了一扇門,也帶來了一座山。
調查一個看不見的組織,遠比追捕一個凶手要難上百倍。
更讓他心驚肉跳的是,敵人已經干掉了趙家第二個核心人物。
趙明德。
趙明商。
下一個是誰?
他很清楚,在“那位”的體系里,沒有永遠可靠的棋子,只有不斷被評估的價值。
如果案子再沒進展,如果這把火繼續燒下去!
他高杰,很可能就是下一個被推出去頂罪、平息事態的棄子!
恐懼像一條冰冷的毒蛇,纏住了他的心髒,越收越緊。
他再也坐不住了。
抓起外套,他快步走出辦公室,躲進一個無人的樓梯間,撥通了那個深藏在通訊錄里的號碼。
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通。
一個蒼老卻沉穩的聲音傳了過來。
“小高?”
“老師,是我。”
在高杰自己都沒察覺的情況下,他的聲音帶上了一絲無法掩飾的恭敬和依賴。
“我遇到大麻煩了。”
他用最簡練的語言,將趙明商的死,以及專案組最新的臨時聯盟理論全部說了一遍。
最後,他繃不住了,焦慮幾乎要從話筒里溢出來。
“老師,趙家現在就是個火藥桶,我們連對方的影子都摸不到!我擔心,我怕上面的耐心快用完了,我怕下一個被推出去頂雷的,會是我!”
電話那頭,陳慶沉默了幾秒。
隨即,是一聲輕笑,平靜得讓人心頭發毛。
“慌什麼?天塌不下來。”
老人的聲音有一種安撫人心的力量,瞬間壓下了高杰心頭的狂躁。
“你現在的位置,不是誰想動就能動的。至于壓力,我會讓輝錦去跟梁文鑫打個招呼,給你多爭取點時間和空間。”
高杰懸著的心,瞬間落回了肚子里。
陳輝錦,老師的獨子。
梁文鑫,“那位”身邊最核心的親信之一!
陳輝錦同樣在“那位”手下擔任要職,他去開口,比一百份官方文件都有用!
這意味著,專案組能從那令人窒息的催促中,獲得寶貴的喘息之機。
“謝謝老師!”高杰的聲音發自肺腑。
“記住,”陳慶的語氣沉了下來,“你的任務不是去當英雄,是守好你該守的門。把案子控制住,別讓火燒到不該燒的地方。至于那個什麼狗屁‘聯盟’,讓他們鬧,鬧得越大,馬腳才越多。你穩住就行。”
“我明白了!”
掛斷電話,高杰長長吐出一口濁氣。
老師還是那個無所不能的老師。
只要有他在背後,自己就不是一個人在戰斗。
他重新整理了一下衣領,臉上的恐懼和焦慮被習慣性的威嚴覆蓋,大步走回了辦公室。
白城,湖邊別墅。
陳慶放下手機,慢悠悠地品了口茶。
“高杰的電話?”一個穿著定制西裝,氣質精悍的年輕人從書房走出來,在他對面坐下。
正是他的兒子,陳輝錦。
“嗯,被順城那案子搞得有點坐不住了。”陳慶淡淡地說,“那幫亡命徒,膽子不小,連趙明商都給做了。這小子怕自己成了棄子。”
“他的擔心,倒也不是多余。”
陳輝錦給自己倒了杯茶,嘴角勾起一抹不屑。
“趙鶴雲那個老東西,這次也是真嚇破了膽。為了自保,居然主動獻出了趙家未來三成的純利,只為求‘那位’的庇護。真是狗急跳牆。”
“哦?‘那位’同意了?”陳慶抬了抬眼皮。
“同意了。”
陳輝錦點頭。
“趙家這棵樹雖然爛了根,但樹冠還在,對順城的經濟和秩序依然有巨大的影響力。現在這棵樹不能倒,至少不能這麼不明不白地倒。所以,‘那位’答應保下趙家,給他們一個喘息的機會。”
他頓了頓,放下茶杯,聲音冷了下來。
“後天趙家的葬禮,我會代表‘那位’過去一趟。”
陳慶的眉頭擰了起來︰“你去?”
“對。”
陳輝錦的表情很平靜,卻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強勢。
“我過去,就是要告訴所有躲在暗處看戲的牛鬼蛇神,趙家,現在是我的人在保。誰想再伸手,就得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這也是做給那個所謂的‘殺手聯盟’看的。”
他看著父親,一字一頓。
“讓他們知道,游戲規則,變了。”
陳慶沉默了許久,渾濁的眼楮里閃過一絲不易察???的擔憂。
“你自己多加小心。”他沉聲叮囑,“現在順城那潭水,太渾了,誰也不知道水底下到底藏著多少吃人的怪物。”
“放心吧,爸。”陳輝錦自信地笑了,“再大的風浪,也翻不了船。”
老人沒再說話,只是轉頭望向窗外平靜無波的湖面。
山雨欲來風滿樓。
與此同時,距離葬禮還有三天。
整個趙氏莊園的戒備,提升到了一個令人窒息的程度。
莊園內外,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所有進出的人員和車輛,都要經過三道以上的嚴密盤查。
這里,已經變成了一座真正的鋼鐵堡壘。
這也讓王軒的工作,變得無比艱難。
作為葬禮的總負責人,他需要協調無數的物資和服務進場。
而現在,每一項,哪怕是一束鮮花,都要在無數雙眼楮的監視下進行。
這座堡壘,不只是為了防備外敵。
它同樣,也是一座囚籠。
後天,葬禮之上。
這座囚籠,就將變成一個萬眾矚目的舞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