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杰早就清楚這個對手無法無天,卻也沒料到,對方的膽子,竟然能捅破天。
專案組成立,天羅地網剛鋪開,人家就直接用這種最公開、最慘烈的方式,把趙家的核心人物給宰了。
這不是挑釁。
這是宣戰。
他看著地上那些造型粗糙的自制彈殼,看著法醫都感到棘手的微小創口,一股涼氣從腳底板直接躥上了天靈蓋。
專業、冷酷、周密。
這已經不是常規犯罪的範疇了。
“高局。”旁邊響起一個年輕的聲音。
是趙家的一個旁支子弟,被安插進專案組當聯絡員的趙平安。他一直跟著高杰,臉色蒼白地看完了所有慘狀,聲音卻出奇的冷靜。
“我三叔為什麼會來這兒?這條路,既不是去公司,也不是回莊園,他的活動範圍里,根本沒有這個地方。”
這個問題,一針見血。
高杰轉頭看著他,聲音壓得很低︰“我們查了趙明德和他所有手下的通訊設備,干干淨淨,沒有任何和今天行程相關的記錄。他為什麼出來,要去哪,是個謎。”
他頓了頓,視線再次落回那堆廢鐵上。
“對方用了一種我們沒法追蹤的渠道,把他從安全路線里釣了出來。這件事,恐怕得你們趙家自己查查,看看到底是誰,知道他今天出來干什麼。”
趙平安眉頭緊鎖︰“我已經問過家里了,沒人知道三叔今天的安排。”
話音剛落,一陣更急促的剎車聲炸響。
幾輛黑色轎車帶著一股殺氣停在警戒線外,車門推開,兩個氣場駭人的中年男人快步走來。
走在前面的那個,年紀稍長,面容冷峻,正是趙家如今的掌舵人,趙明德的大哥,趙明宗。
跟在他身後的,是趙家老二趙明商,他臉上是壓不住的怒火和悲痛,一雙眼楮猩紅。
“大哥,二哥。”趙平安低聲打招呼。
趙明宗看都沒看他,徑直走到高杰面前,聲音像是結了冰︰“高杰,我三弟呢?”
高杰心里一跳,側身讓開,指了指那具蓋著白布的尸體。
趙明商一個箭步沖過去,一把掀開白布!
當看到那張血肉模糊、死不瞑目的臉時,他喉嚨里發出一聲壓抑到極致的嘶吼︰“明德——!”
那聲音里的悲憤,讓周圍忙碌的警察都下意識停了手里的活。
趙明宗的視線從弟弟的尸體上挪開,重新釘在高杰臉上,那張臉上沒有任何溫度。
“二十四小時。”
他緩緩吐出這幾個字,每一個字都像一塊巨石,狠狠砸在高杰心口。
“我要你在二十四小時內,把凶手帶到我面前。死的活的,都行。”
“破案要的一切,人、錢、東西,我們趙家全包了,你只要張嘴。”
高杰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窒息,他張了張嘴,擠出幾個字︰“趙先生,我們一定盡全力。但是二十四小時太緊了,現場線索太少,對方的反偵察能力……”
“我不想听困難。”趙明宗冷酷地打斷他,向前逼近一步,幾乎貼到了高杰面前。
他壓低了聲音,一字一頓。
“高杰,我只提醒你一句,你屁股底下這張椅子,是誰給的,別忘了。”
這句話,像一盆冰水從頭頂澆下。
趙明宗的聲音更低,更森然,帶著不容抗拒的威脅︰“也別忘了‘那位’對你的期望。這件事辦砸了,讓‘那位’失望了,你這張椅子,怕是也該換人坐了。”
“那位”兩個字,像一道陰風,瞬間鑽進了高杰的骨髓。
他感覺自己掉進了冰窟窿,渾身的血都涼了,後背的冷汗瞬間浸透了襯衣。
他低下頭,根本不敢再看趙明宗的臉,強行壓下心里的驚濤駭浪,從牙縫里往外崩字︰“我明白。期限內,一定給趙家一個交代。”
得到這個答復,趙明宗才收回那股駭人的氣勢,轉身就走。
“大哥!”趙明商紅著眼,指著地上的尸體,聲音沙啞地喊,“我要帶明德回去!讓他入土為安!”
趙明宗停步,卻沒回頭,聲音冷得像一塊鐵︰“不準。按規矩,他現在是證物,必須留給警方尸檢。”
“他是我弟弟!是我們趙家的人!”趙明商咆哮。
“他現在,死了。”趙明宗的聲音里沒有半分情緒,“比他這具尸體更重要的,是他手下那些業務,那些人脈,還有那些見不得光的賬本!我們必須馬上回去,把這些東西全部穩住,不能出半點亂子!”
他終于回過頭,冷冷地掃了一眼自己的二弟。
“你現在該做的,不是在這哭,是跟我回去干活。走。”
趙明商的身體僵住了。
大哥那番話,像一桶冰水,把他心里燒著的火和痛,澆得一干二淨。
他看著趙明宗決絕的背影,又看了一眼地上冰冷的弟弟,眼里的情緒最後也熄滅了,只剩下麻木和冰冷。
他握緊拳頭,一言不發,轉身跟了上去。
兄弟二人就這麼走了,地上的親人,仿佛只是一個需要盡快處理掉的麻煩。
他們帶來的那股龐大而冷酷的壓力,卻完完整整地留了下來,全部壓在了高杰一個人的身上。
高杰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他看著趙家車隊消失的方向,胸口劇烈起伏,過了好幾秒,才猛地轉身,對著那些有些發懵的手下怒吼︰
“都他媽愣著干什麼!干活!”
“一寸一寸地給我搜!把周圍的土都給我篩一遍,就算把這片地翻過來,也必須給我找出點東西來!”
被他一吼,所有警察如夢初醒,立刻散開,以一種近乎瘋狂的姿態投入到勘查工作中。
高杰則一個人走到警戒線邊緣,從內袋里掏出一部黑色的特制手機。
他平復了一下呼吸,然後撥通了那個他最不想撥打的號碼。
電話幾乎是秒接。
高杰瞬間挺直了背脊,剛才對著手下的那股威嚴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發自骨子里的恭敬和緊張。
“梁先生,出事了。”
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組織語言,但最終只化為了一句最直接,也最沉重的話。
“趙明德,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