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下去的代價。
這五個字,像五座大山,壓在徐雯心頭。
她看著床頭櫃上那些東西。
一套全新的身份檔案,戶口本,履歷。
照片上,是一個叫林晚的陌生女人,相貌普通,和自己有幾分相似,但那雙眼楮里沒有光。
除此之外,還有一盒薄如蟬翼的指紋貼,一瓶特制的美瞳,和一小瓶畫著骷髏頭的腐蝕液。
張洪指著那瓶腐蝕液,聲音沒有起伏。
“定期處理掉你自己的指紋,貼上新的。戴上美瞳,掩蓋虹膜信息。改變你的體型、走路姿勢。”
“這只是第一步。風頭過去,會安排你整容,徹底換一張臉。這個過程很長,也很痛苦。你將告別過去的一切,成為一個不存在于任何人記憶里的人。”
他將所有東西推到徐雯面前。
“這是活下去的代價。”
“你,願意嗎?”
徐雯沒有半分猶豫。
“我接受。”
她伸出手,拿起那張名為林晚的身份證,指尖劃過上面陌生的面孔。
她抬起頭。
“但是,我想換個名字。”
張洪看著她,不說話,像是在等待。
“我想叫趙雪。”
徐雯吐出這兩個字,很慢,很重。
“沉冤昭雪的雪。”
張洪沉默了幾秒,像是在轉達和接收信息。
隨即,他點了下頭。
“可以。”
……
監獄里,李遙通過耳機听到了這一切。
他靠在椅背上,嘴里無聲地咀嚼著這個名字。
趙雪。
……
另一邊,順城市公安局門口。
凌晨的薄霧中,一輛黑色商務車悄無聲息地停下。
車門滑開,四個身影被粗暴地推了出來,骨碌碌地滾下台階,摔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值班的門衛嚇了一跳,沖出來一看,差點沒認出來。
這不正是昨晚悄悄出去的徐堅和那三位老伙計嗎!
四個人鼻青臉腫,嘴角掛著血,樣子狼狽到了極點,但呼吸還算平穩。
對方下手極有分寸,只打暈,不傷命。
徐堅是在醫務室里醒的。
他猛地坐起身,肋骨傳來一陣劇痛,讓他悶哼一聲,但身體的疼,遠不及心里的火。
他一把扯掉手上的輸液針,沖出醫務室,一腳踹開了副局長的辦公室門!
“趙明德!他敢襲警!他這是在挑釁整個警察系統!我要求立刻下逮捕令!”
徐堅沖著辦公桌後的男人咆哮,眼楮里全是血絲。
副局長正端著保溫杯,被他嚇得手一抖。
他放下杯子,皺著眉,滿臉為難。
“老徐,你冷靜點!這個事呢,趙先生那邊給過解釋了,是‘誤會’!說你們沒有搜查令強闖,雙方發生了一點‘肢體沖突’。人家還說了,願意補償你們的醫藥費和精神損失費!”
“補償?誤會?”
徐堅氣笑了。
“我們四個老警察,被打暈了扔在市局大門口!這就他媽是個誤會?王局,你的腰桿什麼時候這麼軟了!”
“徐堅!注意你的態度!”
副局長猛地一拍桌子,臉沉了下來。
“這件事,到此為止!趙家不是我們能動的,市里要的是穩定,你懂不懂?再鬧下去,對誰都沒好處!你們的處分報告,我替你們壓下去了,就這樣!”
他用一種不容商量的口氣,給這件事定了性。
徐堅看著他那張和稀泥的臉,心里一片冰涼。
他什麼也沒說,轉身,摔門而出,徑直走向畢卓的辦公室。
“隊長!”
畢卓一夜沒睡,眼下發青,他看到徐堅,沒說話,只是遞過去一支煙。
“王局那邊,把事壓下去了。”徐堅的聲音又干又啞,“隊長,我們就這麼算了?他們把警察的臉踩在腳底下,我們就看著?”
畢卓點燃煙,深深吸了一口,煙霧從他鼻孔里噴出。
“老徐,我昨晚在趙家那個茶局上,才算看明白。”
畢,卓的聲音很低。
“有些事,不是靠一腔熱血就能行的。那張網,比我們想的要大得多。趙明德敢把你們扔回局里,就是吃準了我們不敢把他怎麼樣。”
他拍了拍徐堅的肩膀,手很重。
“硬踫硬,碎的只會是我們。這口氣,先憋著。但現在,還不到出這口氣的時候。”
徐堅胸口那股滔天的火,最終化成了一聲長長的,無力的嘆息。
他懂。
在絕對的權勢面前,他們的憤怒和尊嚴,一錢不值。
……
深夜,市局大樓後門。
副局長親自把趙明德送到一輛黑色轎車旁,臉上堆滿了笑。
“趙先生,這次是我們工作失誤,讓您受驚了。令佷的事還請節哀。”
趙明德面無表情,微微點了下頭。
車門打開,趙平安從駕駛位探出頭︰“二叔,上車吧。”
趙明德坐進副駕,車子緩緩駛離。
車里的氣氛,壓抑得能滴出水來。
趙平安從後視鏡里看了一眼叔叔那張陰沉的臉,小聲開口︰“二叔,家里人都到齊了,等您回去。”
“家里人!”
趙明德喃喃地重復著。
他眼前猛地閃過趙霆那張凝固著驚恐的臉。
一股無法控制的悲痛瞬間擊垮了他。
這個在外人面前強硬了一整天的男人,終于在此刻崩潰。
他抬手捂住臉,肩膀劇烈地聳動,壓抑到極致的哭聲,從指縫間絲絲漏出。
車,駛入守衛森嚴的趙氏莊園。
主宅最大的廳堂,已經布置成了靈堂。
正中,是趙霆的黑白照片,照片上的他,笑得張揚。
靈堂里,趙家的核心成員都在。
家主趙鶴雲,坐在一張太師椅上,閉著眼,手里捻著一串佛珠,一動不動。
他身旁站著長子趙明宗,臉色陰沉得能擰出水。
另一側,一個中年男人雙眼通紅,死死盯著門口,他就是趙霆的父親,趙家老二,趙明商。
趙明德在趙平安的攙扶下,腳步沉重地走了進來。
一進門,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他身上,又冷,又利。
趙明德推開趙平安,徑直走到二哥趙明商面前。
沒有一句話。
雙膝一軟,重重地跪了下去!
緊接著,他抬起手,用盡全身的力氣,一巴掌狠狠抽在自己臉上!
“啪!”
清脆的響聲,在死寂的靈堂里炸開。
“啪!”
“啪!”
“啪!”
他左右開弓,一巴掌比一巴掌更狠,毫不留情。
很快,他的臉就高高腫起,嘴角滲出鮮血。
周圍的人,全都冷漠地看著,沒有一個上來拉他。
直到趙明商開口,聲音沙啞得像是破鑼。
“夠了。”
趙明德這才停手。
他抬起那張已經看不出原樣的臉,淚水混著血水往下淌,聲音哽咽,充滿了無盡的悔恨和痛苦。
“二哥,對不起是我沒用,是我沒護好阿霆!”
趙明商只是盯著他,一言不發。
靈堂里,只剩下趙明德壓抑的抽泣。
許久。
一直閉目養神的家主趙鶴雲,手中捻動的佛珠,停了。
他緩緩睜開眼,那雙渾濁的眼楮里,沒有一絲波瀾。
他甚至沒看跪在地上的趙明德一眼,而是對著身旁的長子趙明宗,淡淡地開了口。
“查。”
“不管是誰,用什麼手段,把他給我從地底下挖出來。”
“活的,我要他跪在阿霆靈前。”
“死的,挫骨揚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