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柳乘風卻激動的一拍大腿,“我最近又有新的感悟!我認為,‘不器’還有更深一層的含義!那就是,君子自身,就不應該被外物束縛!你看,我今天白天被暈車所困,是被外物所累!但喝了弟妹的藥,就超脫了外物,恢復了精神!這,就是‘不器’的體現啊!”
    齊文昊已經開始走神了。
    他心里只有一個念頭。
    瑤兒啊,你這藥的藥性,也太霸道了……
    柳乘風越說越興奮,唾沫橫飛。
    “我感覺我現在腦子特別清醒!我現在聊的,比我白天想的還要透徹!齊兄,你別睡啊,咱們繼續!”
    “我感覺我能把整本《論語》都給你背下來!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
    齊文昊面無表情的看著他,感覺自己不是在趕考,而是在渡劫。
    就在柳乘風引經據典,辯論得正爽的時候。
    “嘎吱——!”
    一聲刺耳的巨響,是木頭被硬生生折斷的聲音,猛的從車底傳來!
    緊接著,整個騾車劇烈的震了一下!
    車廂猛的向一側斜了下去!
    “啊!”
    柳乘風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驚叫一聲,整個人不受控制的朝著傾斜的那一側滾了過去。
    齊文昊的反應很快。
    在車廂傾斜的瞬間,他一手抓住車廂的木梁穩住身形,另一只手伸出,一把撈住了滾過來的柳乘風,將他死死按在原地。
    “別動!”
    油燈在晃動中“砰”的一聲砸在車廂壁上,碎了。
    車廂里,一下子暗了下來。
    “怎麼回事!出什麼事了?”柳乘風驚魂未定,聲音都在發顫。
    外面,趕車的車夫也發出了一聲大驚小怪的叫喊,緊接著是“噗通”一聲,像是從車上跳了下去。
    “哎喲!我的天爺啊!”
    車夫那帶著哭腔的嚎叫聲,在寂靜的夜里傳得很遠。
    “兩位公子!出大事了!快下來看看吧!”
    齊文昊扶著柳乘風,兩人摸索著從傾斜的車廂里鑽了出來。
    夜色下,官道旁,騾子不安的刨著蹄子。而那輛騾車,一側的車輪已經完全陷了下去,整個車身都歪了。
    車夫正蹲在車底下,舉著一盞備用的油燈,一張黝黑的老臉在火光下皺成了一團。
    “完了……完了……”他看到兩人下來,哭喪著臉,指著車底。
    “兩位公子,車軸……車軸斷了!”
    柳乘風湊過去一看,借著燈光,只見連接車輪的那根最粗的木軸,竟然從中間斷成了兩截!
    他的腦袋“嗡”的一聲。
    “車軸斷了?”柳乘風急得在原地團團轉,“這……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咱們怎麼去京城?會試可等不了人啊!”
    這要是耽誤了考期,他們這一路的辛苦,就全都白費了。
    那可是欺君之罪!
    車夫一屁股坐在地上,捶著自己的大腿。
    “都怪我!都怪我貪便宜,買了根不結實的舊軸!這下可好,把兩位公子的前程都給耽誤了!我……我就是長了十個腦袋也賠不起啊!”
    他演的聲淚俱下,柳乘風看著他那樣子,心里的火氣也發不出來,只剩下焦急。
    “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快想想辦法啊!”
    就在柳乘風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時,一直沒說話的齊文昊,卻蹲了下來。
    他沒有理會那哭天搶地的車夫,也沒有去看柳乘風。
    齊文昊的目光,落在了那截斷裂的車軸上。
    他伸出手指,在車軸的斷口處,輕輕抹了一下。
    沒有木刺。
    指尖傳來的,是一種很平滑的觸感。
    在昏暗的燈光下,他看得清清楚楚。那斷口,不像被顛簸震斷時產生的毛糙豁口。
    那平整的切面,是被人用利器,提前處理過的痕跡!
    有人,事先將這根車軸鋸開了大半,只留下最中心薄薄的一層連著。只要車走起來,稍有顛簸,這根車軸就必然會斷裂!
    齊文昊的心里明白了。
    果然是人為的。
    這個看似老實巴交的車夫,從一開始,就沒安好心。
    就在這時,那車夫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猛的一拍大腿,從地上一躍而起。
    “我想起來了!有辦法了!”
    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臉上露出了喜色。
    “什麼辦法?”柳乘風趕緊追問。
    “從這里往西走,大概十里地,有個村子叫張家莊。那村里有個老木匠,祖傳的手藝,專門修車補船!別說車軸,就是船舵斷了,他都能給接上!”
    車夫說得眉飛色舞,但話鋒一轉,臉上的喜色又變成了為難。
    “只是……”
    他嘆了口氣,一臉的猶豫和擔憂。
    “只是那個張家莊,恰好就在咱們白天說的那片西山荒林的邊上。要去村子,就必須得穿過那片林子……”
    他偷偷瞥了一眼兩位公子的臉色,小心翼翼的補充道︰“就是我跟二位公子說過的,最近鬧匪患的那片林子……”
    柳乘風的臉色一下子沉了下來。
    去那片林子?
    那不是送上門去嗎?
    可不去,難道就在這里等到天亮?就算等到天亮,又能怎麼樣?這荒郊野嶺的,等上十天半個月,也未必能踫上一輛路過的車。
    他一時間拿不定主意。
    齊文昊站起了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塵。
    他看了一眼滿臉糾結的柳乘風,又看了一眼那眼神里藏著一絲期盼的車夫。
    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聲音很平靜。
    “那就麻煩師傅帶路了。”
    “啊?”柳乘風和車夫都愣住了。
    齊文昊的語氣不容置疑。
    “總比在這里干等著強。誤了考期,你我都擔當不起。”
    他對柳乘風使了個眼色。
    那是一個很輕微的眼神,但柳乘風卻讀懂了里面的意思。
    ——信我。
    雖然滿心不解,但出于對齊文昊的信任,柳乘風還是咬了咬牙,點了點頭。
    “好!就听齊兄的!師傅,你快帶路!”
    車夫的眼底深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他生怕兩人反悔,立刻點頭哈腰的應道︰“好 !好 !兩位公子放心,這條路我熟!咱們這就走!”
    他殷勤的幫著兩人,將車上最重要的書箱和行李搬了下來。
    “車就扔這兒了,等修好了軸,我再回來取。咱們輕裝簡行,走得快些!”
    一行三人,就此拋下了騾車,改了道。
    他們離開了平坦寬闊的官道,拐進了一條通往西邊密林的小徑。
    夜風吹過,樹影搖晃,看著有些嚇人。
    車夫挑著油燈,走在最前面,腳步輕快。
    他臉上憨厚的笑容沒變,嘴角卻在無人看見的黑暗中,勾起了一抹冷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