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喉嚨里發出“ ”的怪響,一口氣沒上來,腦袋一歪,徹底沒了動靜。
他那個不成器的兒子看著父親的尸體,又听著外面震天的鑼鼓和歡呼聲,兩腿一軟,癱倒在地。
他知道趙家完了。
“捷報!”
“捷報!”
一匹快馬從官道上沖向牛家村的村口。
馬上的官差人還沒到,洪亮的聲音就先傳了過來。
“喜報!牛家村齊文昊,高中本屆鄉試亞元!”
村口大槐樹下,幾個閑聊的老漢手里的煙桿掉在了地上。
亞元?
幾人面面相覷,一臉不敢相信。
下一秒,整個牛家村都轟動了。
“啥?文昊中了?”
“是亞元!全省第二!是舉人老爺了!”
“我的老天爺!”
“快,快去告訴齊大山!”
整個村子,一下子徹底沸騰了。
田里的齊大山听到消息,手里的鋤頭握不住了,整個人愣在原地。
旁邊一個村民用力的拍了他一下︰“大山哥!你傻站著干啥!你家文昊出息了!是舉人老爺!”
“舉……舉人老爺?”
齊大山的眼眶一熱,眼淚流了下來。他扔下鋤頭就往家里跑,一邊跑一邊喊,聲音里又哭又笑。
“俺的兒啊!俺的兒出息了啊!”
齊大山沖進自家院子,直接跑到牆角,抱出那串藏了多年的鞭炮。
“點!給我點著!往死里放!”
“ 里啪啦……”
鞭炮聲響徹了整個牛家村,比過年還熱鬧。
……
“姐!姐!你听到了嗎!”
李雲瑤和李雲兮跑進屋里。
李雲婉正在屋里做針線,听到外面的聲音正覺得奇怪,兩個妹妹就沖進來抱住了她。
“中了!姐夫中了!是亞元!”
李雲婉手里的針線筐掉在地上。
她愣住了,眼眶一下子就紅了。
當初用嫁妝支持齊文昊讀書,她賭上了自己的一輩子。
現在,她賭贏了。
眼淚不受控制的滑了下來。
李雲瑤抱著姐姐,也是又哭又笑︰“姐,你現在是舉人老爺的夫人了!看以後誰還敢亂說話!”
李雲兮更是湊到李雲婉耳邊,小臉紅撲撲的,壓著嗓子說︰“姐,等姐夫回來,你可得抓緊了,給咱家添個小舉人!”
“死丫頭!胡說什麼!”
李雲婉又羞又喜的拍了妹妹一下,臉上卻全是笑意。
三個女人抱在一起,又哭又笑。
……
省城,客棧。
齊文昊和柳乘風喝完了送行酒。
“齊兄,我就不多留了,得先回鄉祭告祖宗。”柳乘風搖著扇子,臉上帶著笑意。
他看著齊文昊,拱了拱手。
“三個月後,京城再會。”
齊文昊也站起身回了一禮,笑了。
“好,到時候,你我兄弟再一起去會會京城的天才,看看是他們的文章硬,還是咱們的拳頭硬!”
“哈哈哈!說得好!”
柳乘風大笑著轉身離去。
齊文昊也踏上了回家的路。
來時孤身一人,回去時,他已經是舉人了。
路過官驛,驛丞看到他的舉人憑證,立刻點頭哈腰的把他迎進最好的房間。
“齊老爺,您有什麼吩咐盡管開口!小的們隨叫隨到!”
那態度比對自己親爹還恭敬。
齊文昊對此沒什麼感覺,這就是現實。
他只想快點回家,想那個為他付出了一切的女人了。
路上,他收到了李雲婉托商隊帶來的家書。
信上寫滿了喜悅和思念。
但在信的末尾,李雲婉卻用很隱晦的語氣寫道︰
“……家中一切安好,夫君勿念。只是前些天,村里用作學堂的祠堂偏院,夜里一場大雨,塌了。里正說村里沒錢,怕是修不好了,孩子們也沒了讀書的地方,可惜了……”
齊文昊拿著信紙的手慢慢收緊。
學堂塌了?
偏偏在他考中舉人之後?
還偏偏是里正說沒錢修?
他知道,妻子這麼寫,肯定是有事。
里正,趙家的余孽……
齊文昊的臉上,沒了笑容。
……
幾天後,牛家村村口。
當齊文昊的身影出現在村口時,整個村子都沸騰了。
“回來了!文昊回來了!”
“舉人老爺回來了!”
齊大山帶著全村幾百口人,都涌到了村口。
齊文昊走到跟前,齊大山直接帶頭跪了下去,聲音發顫。
“恭迎舉人老爺,榮歸故里!”
“嘩啦啦……”
他身後,全村的鄉親都跪了下去。
“爹!鄉親們!快起來!這是做什麼!”
齊文昊嚇了一跳,趕緊上前扶起自己的父親,又對著所有人大聲喊︰“快起來!我齊文昊還是牛家村的人,當不起大家這麼大的禮!”
他挨個將村里的老人們扶起,臉上帶著溫和的笑。
村民們看著他,感覺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眼前的年輕人,是天上的文曲星,是能光宗耀祖的大人物!
整個村口喜氣洋洋。
在一片恭賀聲里,齊文昊的目光越過人群,看向村子深處。
剛才還鑼鼓喧天,熱鬧非凡的村口,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
所有人的視線,都隨著齊文昊,看向了村子深處那片刺眼的廢墟。
那里原本是村里孩子們上學的地方。
現在,只剩下幾根燒黑的木梁和滿地的碎瓦。
村民們臉上的笑容都收了起來,一個個攥緊了拳頭,卻又不敢出聲。
幾個剛把自家孩子送去讀書沒幾天的婦人,眼圈當場就紅了。
一群半大的孩子,眼巴巴的看著那片廢墟,小手里還捏著新發的《三字經》,也不敢說話。
齊大山臉上的笑容僵住,他看著兒子的臉色沉了下來,心也跟著往下一沉。
就在這時。
“喲,這不是咱們的齊舉人老爺回來了嗎?恭喜啊!”
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從人群後面傳了過來。
村里的里正揣著手,挺著油膩的肚子,帶著七八個地痞,大搖大擺的走了過來。
他嘴上說著恭喜,那張胖臉上卻皮笑肉不笑,一雙小眼楮里,全是藏不住的幸災樂禍。
齊文昊轉過身,看著他,聲音里听不出什麼情緒。
“學堂,為什麼拆了?”
里正攤了攤手,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
“齊舉人,這你可就問到點子上了,也別冤枉我這個當里正的。”
他從懷里掏出一張泛黃的紙,在眾人面前晃了晃。
“這祠堂偏院,佔的是村里的公地。可這塊地,早些年就抵給了趙員外家。現在趙員外家道中落,他家大公子要把地收回去賣錢,好給老員外辦後事,這合情合理吧?”
里正把那張紙拍的“啪啪”響。
“白紙黑字的地契,縣衙里都蓋了紅印!我這個做里正的,也沒辦法,只能按規矩辦事!總不能為了你們村幾個窮娃讀書,就壞了王法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