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員外和李書吏以為他們設下的是個完美的圈套,卻不知道,他們所有的算計,從一開始,就落空了。
鄉試的日子,終于到了。
天還沒亮,學子驛站里就亮起了燈。
李書吏打著哈欠,裝模作樣的挨個房間敲門,催著書生們起床。當他走到“齊文昊”的房門前時,臉上的笑特別“真誠”。
“齊案首,醒了嗎?今天可是大日子,千萬不能耽擱!”
門開了,齊安睡眼惺忪的走了出來,還是那副緊張又老實的樣子。
“李……李書吏,我們這就走嗎?”
“不急,不急,先吃點東西。”李書吏熱情的把他拉到大堂,親自給他盛了一碗熱粥,“吃飽了,才有力氣考試。”
他看著齊安把那碗粥喝完,心里的石頭,才算徹底放下了。
一切準備好,書生們背著考籃,在驛站門口集合。可左等右等,該來的馬車卻一直沒來。
一個書生焦急的問︰“李書吏,車呢?這時辰可不早了!”
李書吏一拍大腿,臉上露出“懊惱”的表情︰“哎呀!壞了!我剛去問了,說是昨晚拉車的馬突然病了,車夫去馬市換馬,現在還沒回來!”
“什麼?”
“這可怎麼辦?”
人群頓時一陣騷動,眼看天色越來越亮,所有人的臉上都寫滿了著急。
“大家別慌!”李書吏擺了擺手,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這驛站我熟!我知道一條近路,從後街穿過去,比走大路快得多!保證誤不了時辰!都跟我來!”
說著,他不由分說的拉起齊安的胳膊,把他帶在自己身邊,領著一群書生,朝著驛站後面的小巷子走去。
“齊案首,跟緊我,千萬別走丟了。”李書吏“關心”的叮囑道。
齊安只是用力的點了點頭。
這條所謂的“近路”,確實很近,近的好像永遠也走不完。
李書吏領著眾人,在省城那跟蜘蛛網一樣密密麻麻的巷子里,開始繞圈子。他嘴里念叨著“就快到了”、“前面那個路口一拐就是”,腳步卻越走越慢,方向也越來越偏。
太陽已經升起,金色的光照滿了整座城市,卻照不進這黑乎乎的小巷子。
書生們背著沉重的考籃,個個都已是滿頭大汗,氣都喘不勻了。
“李……李書吏,到底還有多遠啊?我怎麼覺得……我們像是在繞圈子?”一個體力不好的書生扶著牆,上氣不接下氣的問。
“胡說什麼!省城的路就是這樣!馬上就到了!”李書吏回頭罵了一句,眼里閃過一絲不耐煩。
他又看了一眼身旁的“齊文昊”,見他也是滿頭大汗,臉色發白,心里那份痛快就更濃了。
他好像已經看到,趙員外那張滿意的臉,和那份厚厚的賞銀。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當他們終于從一條窄巷子里鑽出來,重新看到寬闊的街道時,一聲悠長而沉重的鐘鳴,從不遠處傳來。
當——!
那是貢院午門關閉的鐘聲。
所有書生的臉色,在這一瞬間,變得慘白。
完了。
李書吏領著一群丟了魂的書生,瘋了似的朝著貢院跑去。當他們終于氣喘吁吁的趕到門口時,看到的,只有那兩扇已經關的死死的紅漆大門,和幾個拿著棍子,面無表情的兵丁。
“開門!開門啊!我們是來考試的!”
“官爺,行行好,我們就遲了一步啊!”
幾個書生撲了上去,哭喊著拍打大門,卻只換來兵丁冷冰冰的罵聲。
“時辰已過,不得入內!再敢大聲嚷嚷,按沖撞考場論處!”
絕望的情緒,在人群中傳開。幾個心理承受能力差的書生,當場就癱倒在地,放聲大哭。三年的苦讀,一下子全完了。
李書吏站在人群中央,臉上做出捶胸頓足,後悔萬分的樣子。
“哎呀!都怪我!都怪我啊!我對不起大家!我這個引路官,沒當好啊!”他一邊嚎著,一邊用眼角的余光,幸災樂禍的瞟向身旁的“齊文昊”。
他要欣賞,他要好好欣賞這位名滿望江縣的齊案首,此刻該是多麼崩潰,多麼絕望的表情。
然而,他預想中那張萬念俱灰、失魂落魄的臉,並沒有出現。
身旁的“齊文昊”,靜靜地站在那里,臉上沒有絲毫慌亂,甚至連一點因奔跑而產生的汗珠都看不到。他只是平靜地看著那扇緊閉的大門,仿佛眼前這場關乎無數人命運的悲劇,與他毫不相干。
李書吏心中的得意,陡然凝固了。
不對勁。
他猛地轉過頭,死死地盯著齊安。
齊安也感覺到了他的目光,緩緩地側過臉來。那張憨厚木訥的臉上,此刻竟是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嘲弄。
不對勁。
這個齊文昊,從頭到尾都太安靜了。此刻,他眼里那一閃而過的嘲笑,讓李書吏心里一緊。
“你……你笑什麼?”李書吏的聲音有點干,他下意識退了半步,一種不好的預感冒了出來。
周圍的學子也注意到了這里不對勁。他們都在哭,可這位有名的齊案首,卻平靜得好像這事跟他沒關系。
“齊案首,都到這個時候了,你怎麼還……”一個認識齊文昊的學子,忍不住開口問道。
車里的那個“齊文昊”沒有理會他,只是把目光,重新放到了臉色發白的李書吏身上。
他那張老實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一個笑容。
“李書吏,”他開口了,聲音不再緊張,反而有點開玩笑的意思,“你這路,帶的真好啊。”
李書吏的心咯 一下。
“你……你到底是誰!”他大聲喊,聲音卻在發抖。
“我?”
齊安挺直了腰,那股莊稼漢的實在勁兒,一下就蓋過了之前的偽裝。他當著所有人的面,一字一句,清楚的說道︰
“我不是齊文昊。我叫齊安,牛家村一個普普通通的莊稼漢。”
這話一出,在場的人都驚呆了!
那些癱在地上哭的學子,一下都停住了。
那個躲在人群里監視的趙家眼線,臉一下就白了。
李書吏整個人都傻了,腦子里什麼都想不出來。
不是齊文昊?那他這一路小心照顧,費心帶著繞路的人,是誰?
“你……你說什麼胡話!”李書吏像是要抓住什麼希望,指著齊安大叫,“你不是齊文昊,那齊文昊在哪?!”
“我姐夫?”齊安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我姐夫他,一天前就進了省城。現在,應該正在貢院里準備考試呢。”
“什麼?!”李書吏再也站不住,踉蹌著退了兩步,一屁股跌坐在台階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