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亡夫長兄借子後

1 貴客

類別︰玄幻魔法 作者︰迎嬋 本章︰1 貴客

    “阿郎,這是阿姐做的白面兒窩窩,你嘗一嘗。”

    剛下過雨,整座山像是哭過一場,樹葉草尖濕漉漉的。田歲禾摘下幾片樹葉擦去雨水,上方再撲一塊藍布,最後才放上白面窩窩。

    窩頭剛出灶沒多久,摸上去就像阿郎的手,很暖和。

    田歲禾怔忡地低頭看了眼,又去倒酒︰“咱們家里窮,買不起酒,你也不喜歡喝酒。但張嬸子說了,上路前可不能沒酒。”

    “阿郎,你要多吃點,不能像以前總是把好的留給我。”

    澄亮亮的酒水在破舊陶碗里蕩漾,仿佛阿郎溫暖的眼眸,田歲禾不習慣聞酒味,被燻得頭暈。

    長到十八歲,她僅有的一回喝酒是半年前和阿郎拜天地、喝交杯酒的那晚。她被辣得咳出淚花,頭上紅色的綢花都咳落了。

    阿郎先是笑,又著急忙慌地替她順後背︰“阿姐可別嚇我啊!”

    因為那口酒,成親那晚田歲禾暈得睡了整晚。這會她雖沒呷酒,人卻跟那晚一樣暈乎。

    風聲里似乎有呼喚聲。

    阿姐,阿姐……

    田歲禾抬起沉重的腦袋。阿郎坐在地頭,他身後是山下綠油油的田野,頭頂是湛藍藍的天空。

    他笑著看她,曬成淺麥色的俊臉血色紅潤,那眸子極亮,盛了這世上最清澈的酒水。

    田歲禾看他看得呆了,阿郎則看她看得笑了︰“喂,我回來啦!咦,阿姐,你怎麼哭了呀?”

    她哭了麼?

    她沒有哭呀,阿郎好端端地回來了,有什麼好哭的,是下雨了。田歲禾在眼上抹了一把。

    “我沒哭,阿郎你過來啊。”

    往常阿郎會听話地過來,但今日他學壞了,他沒過來,但張開了勁瘦有力的臂膀,笑吟吟地瞧她︰“我走前讓阿姐抱一抱,阿姐害臊。現在我回來了,總能抱了吧。”

    田歲禾鼻尖發酸,猛地撲到他的懷里︰“阿郎……”

    咚!

    額頭撞上堅硬的墓碑,冰涼涼的,不像阿郎的懷里溫暖。鑽心的痛更是從額頭直擊心底。

    田歲禾沒心思去摸一摸額角可有傷著,慌亂地扭頭四處張望。

    樹下沒有阿郎。

    草叢里也沒有阿郎。

    山下也沒有。

    山坡上空空蕩蕩,溫暖春風刮過山谷,風聲像哭聲,哭著的風吹過樹葉,樹葉們也開始簌簌地哭。

    田歲禾听著風和樹在哭,自己卻流不下一滴淚。

    今日是阿郎頭七,他是去集上賣木雕的路上從山頭摔了下去。

    他們是山里長大的孩子,摔著磕著是常事,可偏偏這次雨天路滑,偏偏山道上有塊比刀還尖利的石頭,偏偏磕中阿郎脖子……

    偏偏沒有人路過。

    最後是隔壁村放牛的老孫頭發現的阿郎,人抬回來的時候,阿郎的身子已經硬了,他身上她給他逢的新衣裳也被雨水沖得髒兮兮的。

    如果不是田歲禾親手替他擦身子,親手替他換上最後的衣裳,親手撒下了這墳頭的第一捧土……

    如果沒有這些,她還能哄哄自己,阿郎明天就回來了。

    可是不行。

    “阿郎……”

    看著陶碗里清澈的酒水,一想到阿郎是真的回不來,田歲禾憋了好幾日的眼淚驀地絕了堤。

    空寂山頭,年輕新寡的媳婦抱著墓碑,哭聲在風中淒惻無助。

    直到再也哭不出眼淚,田歲禾才停下來。她蹲在墳邊雙手抱膝,像個無家可歸的孩子。

    幾年前阿翁死的時候,田歲禾就覺得自己沒家了,但當時有阿郎陪在她身邊,他拍著削瘦的胸脯哄著她︰“別哭啦。阿翁說了,只要長大後我娶了你,我倆就又有家了!”

    現在阿郎也走了。

    田歲禾突然覺得風有些大,吹得她身上冷,她縮了縮雙腳,臉也埋入臂彎,將自己蜷成更小的一團,靠著阿郎的墳頭閉上眼。

    在她夢里,阿郎真的回來了。

    他背著竹簍,笑得露出一口白牙︰“阿姐,今兒木雕賣了好價錢!阿姐別睡啦,醒醒!”

    阿郎!

    田歲禾急切睜眼,眼前人卻不是阿郎。鄰居張嬸子關切的臉映入眼簾︰“歲禾,你家回來人了!”

    “回來……”

    田歲禾一個小村姑生平第一次咬文嚼字,她猛地從地上跳起,什麼也不管就往山下跑去。

    “歲禾!這丫頭總是呆呆的,哎,也是可憐吶……”張嬸唏噓著提著衣擺在身後邊追邊喊。

    “歲禾!你等一等啊!”

    田歲禾一句也听不進,滿腦子只有張嬸說的幾個字。

    回來人了。

    家里只剩她和阿郎,還能是誰回來?說不定棺材里躺著的阿郎是假的,對,一定是的!

    是阿郎,一定是阿郎!

    她拼命地跑,被草絆倒也不管,爬起來繼續往前跑,仿佛慢上片刻,希望就會像夢散去。

    總算跑到山下,奔進院門,田歲禾又被絆了一跤。好在他們家窮得沒錢在院里鋪磚,泥巴地摔著不疼,卻讓她更加眩暈。

    艱難從地上爬起,田歲禾抬起哭得發脹的眼,登時呆住了。

    視野里有雙熟悉的眼眸,她眼里的淚將那雙眼眸中的清冷過濾無幾,只剩下熟悉的輪廓。

    “阿郎!”

    田歲禾像溺亡之人拽住救命稻草抓住那雙眼的主人。

    與此同時,那雙眼眸的主人也出了聲︰“敢問,”

    聲音冷冽像初春的風,他一開口田歲禾就發覺不大對勁。

    才發覺手中抓到的衣料觸感好到不真實,以她貧瘠的見識壓根沒法形容,只知道不是阿郎和她這種窮苦人家穿得起的。袖擺是月色一樣的白,和她身上死氣沉沉的麻布喪服不一樣,上方繡著銀色暗紋,在日光下閃著碎光,像魚鱗反光,花樣也是她沒見過的。

    順著往下看,袖擺的主人有一雙不像人手的手。

    指骨修長像一節節的竹子,干淨得很冷淡,就像冬日沒有溫度的雪,而阿郎的手溫熱粗糙,她見過的人里也不會有這樣縴塵不染的手。

    貧寒讓田歲禾覺出差距,定神再一瞧,她的眼簾像年久失修的窗,極緩慢地垂下,杏眸里的光芒也被長睫遮住而逐漸黯淡。

    立在她身前的是一位長得像神仙,神情卻冷冰冰的貴公子。

    如玉面容,昂貴的衣袍,白皙修長的手、比青竹還端直頎長的身形、冷淡到看不出人情味的眸子……這一切交織成了她對他的第一印象︰長得很貴,但沒有人情味。

    那雙清冷的眸子好看得叫人看過一眼就不會忘。有幾分像阿郎,卻絕對不是阿郎。

    “對、對不住了。”

    田歲禾訕訕地松開手,扭頭環顧周遭,才發現院里院外都圍滿了官兵,烏泱泱的一伙人,威嚴氣派襯得這小院很局促,好似八尺壯漢穿了件孩童的破衣裳。

    田歲禾去過最遠的地方就是山外大集,哪見過這般場面?

    明明是在自個家,她卻像誤闖入萬妖洞,雙腳不听使喚地,小步小步地望牆根挪去。

    那貴公子很敏銳,察覺她的動作,清冷的目光看了過來。

    死腳,快停下啊!

    但死腳不爭氣地繼續挪,田歲禾很是絕望,山里生活十幾年,她從未見過這樣的人,沒有山里的惡棍那樣凶,可往那一站卻讓人不敢靠近,跟那雙冷淡眼眸對視了一眼,她腦子竟是一片發白。

    局促膽怯的模樣讓來客無奈,宋持硯收回詢問的話。

    他思忖的目光以不算越禮的程度,落在面前的小村姑身上。

    她應是摔倒過,且不止一次,麻布喪服上沾了泥土,微仰著蒼白的面頰,眼里盈滿不安。

    通紅眼眸在看到他後從希冀到失落的變化,素白喪服,婦人發髻間一朵白布花已回答了一切。

    宋持硯低斂長眸,略理思緒,抬手命兵士退下。

    田歲禾的心里頭更亂了。

    山里山民都野得很,常有惡棍欺軟怕硬,阿郎還在時他們不敢欺負她,阿郎剛一走,就有惡棍在家附近游蕩,如今對她來說人多的地方雖會緊張,但至少安心。

    她這會很怕人少的地方。

    院里只留他們和個木頭人似立著的護衛,這貴公子雖看起來不像壞人,可沒有半點人情味,看她像看只隨時能捏死的螞蟻。

    來人長腿朝她邁了一步,還對她伸出了手,田歲禾頓時大亂。

    “別、別抓我!”

    她已是驚弓之鳥,被他突兀的動作嚇得退到牆角。這還不夠,縴弱的身子還不斷往牆上靠,恨不得鑽進牆里把自己妥善地藏起來。

    宋持硯只得止步,打算行禮的手落下,他移開眼不看她,並刻意放緩語氣︰“抱歉,在下並無惡意,是有一些私事想詢問。”

    田歲禾察覺到了他話里的善意,但外面的官兵太嚇人了,她還是不敢抬頭看他,生怕惹上事被官兵押走,垂下腦袋老實巴交地听著。

    沉冷的嗓音像給阿郎做法事那神婆念的往生咒。

    “唐突造訪,屬實叨擾……”

    “鄙人……”

    “事涉手足……”

    彎彎繞繞的話也好像念經,他說著冷冰冰、文縐縐的話,田歲禾一句也听不懂,但她又不想太無禮,對方說一句,她就點下頭。

    也許她臉上的茫然太明顯,貴公子沒往下說,冰塊臉上顯出無奈,直接道︰“家中可有一位年歲約莫十七,腰後處有胎記的公子?”

    這回田歲禾听懂了,眼淚又一顆一顆砸下來︰“我家阿郎的後腰就有個像樹葉的胎記,手指頭那麼大,可他,他不在了。”

    貴公子沉默許久,再開口時聲音沉郁滯澀︰“他本名宋持,是在下十三年前走失的三弟。”

加入書簽 上一章 目 錄 下一章 加入書架 推薦本書

如果您喜歡,請把《跟亡夫長兄借子後》,方便以後閱讀跟亡夫長兄借子後1 貴客後的更新連載!
如果你對跟亡夫長兄借子後1 貴客並對跟亡夫長兄借子後章節有什麼建議或者評論,請後台發信息給管理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