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邊泛起魚肚白,薄霧尚未散盡。
沈家老宅的工地上已經傳來了人聲和勞作的動靜。
那些從鄉治來的工匠們都是在村民家借宿的,一大早便來到了院子里。
鄭秉文背著手在院子里巡視,開始安排今日的活計。
“張滿,昨天挖的基槽還有浮土碎石沒清干淨,你帶人去清一遍,準備下基石。”
“李二牛,你們幾個去把青磚搬過來,按白線碼放,注意稜角。”
“王柱子,你帶兩個人去把場地里的碎木雜草清出去。”
昨晚吃了一頓飽飯,今天大伙兒干勁充足,很快就熱火朝天地忙碌起來。
鄭秉文巡視場中,時不時在幾個工匠身邊糾正一下細節,點幾句要領。
工匠們各司其職,沒有了昨天的混亂,變得井井頭條。
吃過早飯後,沈硯身挎弓箭,背著背簍,站在院子里看了一會兒。
這鄭秉文不愧是有名的掌墨師傅,調度有方。
才開工的第二天,就將三十號人管得服服帖帖的。
看到沈硯走出堂屋,鄭秉文立刻小跑過來。
他臉上露出一抹恭敬而不失穩重的笑容,“東家,您這是要進山?”
沈硯點了點頭,語氣平穩,“鄭師傅,宅子翻修的事就勞你多費費心。”
頓了頓,他目光掃過埋頭干活的一眾工匠。
“我進山轉轉,打個野豬、馬鹿啥的,給大伙搞點肉食回來。”
話音落下,眾人的眼楮瞬間亮了。
肉食!
在場的有一個算一個,平日里能填飽肚子就不錯了,怕是逢年過節都吃不上一頓肉。
鄭秉文微微一怔,當即躬身拜了下去。
“東家仁義!您放心,大伙肯定把活干好。”
“山里凶險,還請您務必小心!”
埋頭干活的工匠們交換著驚喜的眼神,紛紛對沈硯道謝。
一時間,眾人仿佛憑空添了一把力氣,手上的動作都麻利了幾分。
沈硯沒再多說,大步向著院外走去。
鄭秉文回過頭來,一眾工匠的情緒明顯高漲起來。
“听見沒,硯哥兒說要去打獵給咱搞點肉吃。”王柱子臉上滿是興奮。
“好好干,能給一口肉湯喝我就滿足了。”李二牛扛起三塊青磚,腳步輕快了不少。
鄭秉文看著士氣大振的工匠們,中氣十足地喊道︰
“都听見東家的話了?拿出力氣來,別辜負了東家的仁義。”
“想吃肉,先干活!”
......
山林中。
沈硯和李朔身挎弓箭,一前一後地走在山路上。
在他的腦海中,方圓二里的地形地貌以沙盤的形勢清晰呈現。
其中散布著數個色澤偏淺的綠色光點,代表著山雞、野兔等小型禽獸。
李朔手中還提著上次捕魚的兩個魚簍,既興奮又緊張。
“硯哥兒,你說那野松湖還能捕到魚嗎?”李朔忍不住問道。
“估計收獲不比之前了。”沈硯的語氣不太樂觀。
魚也不是傻子,幾乎被捕了七八十斤,就算它們不認識魚簍,也能識別出一個大概的危險區域。
往後再想要通過魚簍從野松湖邊捕魚,收獲肯定會越來越少。
沒過多久,兩人便來到了野松湖附近。
今天的湖面上出現了幾只野鴨,見到這一幕,李朔高興壞了。
“硯哥兒,有野鴨!長得可肥了!”
沈硯點了點頭,同時澆了盆冷水。
“野鴨太小,不夠吃,先布置魚簍吧。”
李朔臉上頓時露出失望之色,嘆了口氣,也沒多問,提著魚簍往湖岸邊走去。
沈硯的目的很明確,想要讓三十人都吃上肉,只有深山里的大型動物才行。
兩百多斤的人熊,三百多斤的野豬,只要打一只就足夠吃了。
布置好魚簍之後,兩人繼續往深山進發。
隨著不斷深入,沙盤之上,野獸留下的高亮足跡開始顯現。
沈硯撥開一叢灌木,指著地上一處印記。
“看,這印子前端開闊,蹄甲深陷,是野豬留下的。”
“旁邊的糞便還沒干,應該不出半個時辰。”
李朔伸長脖子看去,一開始只覺得那足印就是一塊凹陷。
但听到沈硯的講述之後,也逐漸辨出了形跡,內心的敬佩油然而生。
“硯哥兒,咱今天要打野豬?”李朔小心翼翼地問道。
得到了沈硯肯定的答復,他臉色一變,心里猛地咯 一下。
記得以前听村里的獵戶張二河說過,一豬二熊三老虎。
這個排名並不是說野豬最凶猛,而是指的獵殺難度,以及對獵人的威脅程度。
成年公野豬經常會在松樹上蹭癢,久而久之,身上的鬃毛裹滿松油泥沙,就會形成一層堅固的“鎧甲”。
再加上其皮糙肉厚,能大幅度減少箭矢對肌肉與內髒的傷害。
尋常的獵弓幾乎很難射殺成年野豬。
而且,野豬性情暴躁,渾身蠻力。
一旦被激怒,便會不死不休地瘋狂追擊。
一對獠牙借助沖鋒的攻勢,輕易便能挑開獵人的肚腹,很多經驗不足的獵手就這樣被野豬拱死。
直到此刻,他還記得張二河那充滿忌憚的話語。
“打野豬,從來都是拿命在搏,是山里最凶險的營生之一。”
李朔的喉結艱難滾了滾,腦海里閃過獵人被野豬開膛破肚的慘狀,雙腿不禁有些發軟。
“硯......硯哥兒,那畜生太凶了,就咱倆能行嗎?”
“能行,跟我走!”
沈硯的語氣中帶著強烈的自信。
普通獵戶之所以懼怕野豬,最根本的原因就是箭矢太弱,弓力不足。
獵戶常用的是一石弓,箭矢則是以骨角或生鐵制作的箭簇。
射中野豬之後,硬直鬃毛會在第一時間分散箭簇的沖擊力。
隨後,堅韌的豬皮能夠帶來堪比橡膠的防御力。
即便箭簇能穿透厚皮,也只是勉強造成傷害,無法深入。
而且,野豬皮下還有一層致密的脂肪和縴維組織,能夠卡住射入的箭簇,保護內髒及要害。
正是因為這些原因,一般獵戶遇到成年野豬時第一反應就是躲避,而非捕獵。
但沈硯不一樣。
他手上可是一把兩石的反曲弓!
再加上從叛軍營地繳獲的一批鍛鋼箭簇,殺傷力遠超獵戶數倍,對付成年野豬絕對不在話下。
兩人一前一後,沿著沙盤上的高亮足跡一路前行。
走過一處風化的岩壁時,沈硯臉色倏地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