絳紅色霞光從天際漫下,在官道上泛起一層暖光。
    一輛烏木馬車向前獨行,拉車的兩匹棗紅大馬被夕陽鍍得金紅。
    馬車內,王彥文靠在柔軟的錦墊上,臉色略顯蒼白。
    他半邊臉上還留著擦傷與紅腫,身子骨像散了架一樣隱隱作痛。
    但這疼痛,遠不及他心中那份恨意的萬分之一。
    “沈硯!”
    他咬牙切齒,五指死死攥緊衣袍,昂貴的緞面被他捏成一團皺褶。
    身為平漳縣王家的小少爺,竟然被一個鄉野村夫當眾踩在腳下。
    回想起那些賤民的指指點點,他依舊感到如芒在背。
    “該死的泥腿子,竟敢當眾折辱我!”
    “我要他死無全尸,我要殺他全家,我還要——”
    話沒說完,馬車車廂四分五裂灑散落四方。
    沈硯站在車架上,接著剛才的話問道︰“你還要怎樣?”
    王彥文一個哆嗦,所有的咒罵和幻想都被這粗暴的一幕碾得粉碎。
    他嚇得魂飛魄散,下意識看向車頭方向,卻發現那名趕車的護衛死得悄無聲息。
    他連忙開口求饒,“別,別殺我!”
    “既然你一心求死,那就不要活了。”
    沈硯眼底殺氣四溢,一記重拳砸向對方天靈蓋。
    凶猛霸烈,狠辣之余沒有絲毫拖泥帶水。
     嚓一聲!
    王彥文身子一僵,頭骨碎裂,眼底的生機如風中殘燭迅速熄滅。
    “下輩子,學聰明點兒。”
    沈硯目光掃過兩具尸體,神情漠然,從容跳下馬車。
    任憑受驚的馬匹拖著車架,向那官道外的開闊荒地飛奔而去。
    【擊殺王家護衛,積分+50】
    【擊殺叛軍細作,積分+30】
    嗯?
    叛軍細作?
    沈硯的臉色不禁變了幾分。
    王彥文竟然是叛軍細作?
    難道前段時間叛軍圍攻平漳縣城與那王員外有關?
    沈硯搖了搖頭,最終還是沒去細想。
    大乾亂世,藩鎮割據,天下叛軍如同過江之鯽。
    眼下他只是一個邊陲小村的獵戶,還是先穩住青石塘村這個基本盤吧。
    考慮到王彥文與叛軍有瓜葛,先前那匹馬他騎到青石鎮附近就放生了。
    走到村口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正要進村,迎面撞上了一隊人影。
    為首一人是捕頭裝扮,皂衣官刀,身形魁梧,面色冷峻不怒自威。
    後面,五個腰挎官刀的差役將其簇擁著,正向村外走來。
    雙方在村路上打了個照面,沈硯面不改色,眼底卻閃過一抹異樣。
    官差平日里都在縣城走動,怎麼今天下到這小山村來了?
    難道是調查王彥文的死因?
    不對啊,不可能這麼快。
    就在沈硯思索之間,一道目光已經落在他的身上。
    只見那捕頭大步上前,神色中透著一股威嚴,“站住!你是青石塘村人?”
    沈硯點頭,臉上露出笑意,“回官爺,正是。”
    捕頭目光銳利,當即問道︰“姓甚名誰?家中有何人?”
    沈硯開口答道︰“在下姓沈名硯,家父沈相遠,兄長沈墨,均是這村中農戶。”
    話音落下,旁邊一名差役上前,在捕頭耳邊低于幾句。
    捕頭神情一動,他們剛剛才從姓沈的那戶人家出來,听說沈家二郎是個潑皮,看來就是眼前這人了。
    “原來你就是沈家那潑皮。”
    捕頭嘴角翹起,神色之中不禁浮現出幾分輕蔑。
    說罷,他也不等沈硯回話,趕蒼蠅似的甩了甩手,大跨步地向著村外走去。
    一名年輕差役神色遲疑,快步追了上去,“頭兒,這就完了?要不再問問?”
    捕頭腳下沒有絲毫停頓,話音中帶著譏諷,“還問什麼?不過一介潑皮罷了,難道你認為那小子能生擒虎豹?”
    年輕差役頓時臉色尷尬,一時間無話可說。
    其余幾個差役則是哈哈大笑,快步向著村外走去。
    得知這些差役並不是為了王彥文而來,沈硯心下長舒口氣,快步往李朔家走去。
    拿了弓箭和背簍,他在晚霞中晃進了自家院子。
    “我回來了。”
    一屁股坐在院里的木桌旁,他將集市上買的大包小包從背簍中掏了出來。
    沈相遠和沈墨在柴房門口忙活著,轉過身來應了一聲,又接著收拾一垛干柴。
    正在處理獐子皮的趙安娘探出半個身子,瞥了一眼,沒怎麼作聲,目光卻在那些精致的紙包上停留了一瞬。
    甦婉卿和林芷柔也听到了動靜,從灶房的窗口向外望來。
    看到沈硯坐在落日余輝之中,二女的眼底不禁涌起一抹柔和。
    “二叔!你可算是回來了!”
    沈年咯咯笑著小跑過來,嘴里喊著二叔,一雙大眼楮卻是死死盯著那些紙包。
    “二叔,你這是買啥好吃的了?”沈年忍不住問道。
    即便隔著一層油紙,卻還是被這小家伙聞出了味兒來。
    “喏,今天二叔就讓你開開眼。”
    沈硯在那小臉蛋上捏了一下,伸手在面前的桌案上一抓。
    一個油紙包和造型夸張的泥娃娃就塞到沈年的小手上。
    “剛從鎮上買的芝麻糖,還有這個會搖頭的泥人。”
    “給你,拿去玩兒,別老在你叔眼前晃蕩。”
    “哇!二叔,你對我太好了!”
    沈年歡呼一聲,一把抱住沈硯大腿,眼楮都眯成月牙了。
    轉過身,他連忙拆開油紙,小心翼翼地舔了一口芝麻糖。
    前所未有的香甜在舌尖綻放,那張小臉瞬間笑成了一朵花。
    隨即,他又拿著泥人在手中揮舞,興奮地蹦蹦跳跳。
    沈硯看了一會兒,像是又想到了什麼,從面前的包裹中拿出一個小紙筒。
    從紙筒中扯出一段顏色鮮亮的桃紅色頭繩,他隨手一團,往趙安娘那邊扔了過去。
    “嫂子,接著,這幾尺粗貨賣又賣不掉,放我屋還佔地方,給你扎頭算了。”
    趙安娘一听,連忙從旁邊走過來,手忙腳亂地將那頭繩接住。
    听沈硯語氣,她本以為不是什麼好貨。
    誰知那物顏色鮮亮,入手柔軟絲滑,明顯比陳貨郎扁擔里的頭繩要好上不少。
    這哪兒是什麼賣不掉的粗貨,分明就是她在心底念了好久卻一直舍不得買的心頭好。
    趙安娘默默點頭,將那頭繩小心地收入袖中,復雜的臉上微微動容。
    片刻,卡在喉嚨中的一聲輕謝終究是被她緩緩道出。
    沈硯沒當回事,拿起兩方厚實油紙包裹著的糕點站起了身子。
    走到大哥沈墨面前,看也不看就塞入對方手上。
    隨即,他側身倚著柴房,嘴里又是那副混不吝的腔調。
    “鎮上的糕點甜得  人,我吃不慣,算了,你拿去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