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漳縣衙,後堂。
    氣氛壓抑得讓人難以喘息。
    “廢物!一群廢物!”
    “不過是一伙兒鑽入山中的逆賊,怎就如此難尋,本官的臉都讓你們丟盡了!”
    縣尉陳正初怒不可遏,咆哮聲震得梁上灰塵簌簌落下。
    他陰沉著臉,一把將桌案上的茶盞掃落在地。
    堂下幾名差役被碎裂聲嚇得渾身一顫,跪倒在地,連連求饒。
    陳正初見狀,胸中怒火欲甚,怒不可遏地指著窗外。
    “讓你們進山捉拿逆賊,賊呢?”
    “十日了,連一名逆賊都沒抓到,反倒折損數人,你們就是這樣辦事?”
    “若再敢懈怠,等上面將板子打下來,本官先砍了你們的腦袋頂罪!”
    一眾差役聞言,頓時噤若寒蟬,將頭埋得更低了。
    承受著來自縣尉的怒火,他們心中也是叫苦不迭。
    山林之中地形復雜,猛獸肆虐,那伙逆賊又狡詐異常,導致他們好幾個兄弟都被陷阱所傷。
    要說捉賊拿髒,他們都是好手。
    可一進入山林,各種凶險層出不窮,他們根本不是那群逆賊的對手。
    一通怒火之後,眾差役如蒙大赦,匆忙退了下去。
    隨後,典史穿著一身棉布長衫,小心翼翼地捧著一個酒壇走了上來。
    “大人息怒,山海堂的吳掌櫃搜羅到了一頭花豹,特釀制了一壇豹骨酒獻給大人。”
    “滾滾滾,逆賊一日不除,本官寢食難安,哪兒來的心思吃酒?”
    陳正初此刻正在氣頭上,看都沒看那酒壇一眼。
    那日叛軍圍攻平漳縣城,幸好官軍及時趕到,否則他這縣尉也就當到頭了。
    如今叛軍被擊潰,僅剩一小股逆賊逃入深山,正是趕盡殺絕的好時機。
    否則再等這些逆賊得勢,平漳縣城又將陷入危機。
    典史被吼得一縮脖子,手中的酒壇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嘆了口氣,他硬著頭皮說道︰“大人所言極是,這壇酒就暫且先放著,反正那花豹也是昨日才捉到的,多泡一些時日也好。”
    陳正初煩躁地擺了擺手,旋即動作猛地一頓,眼底迸發出一抹光彩。
    “昨日捉的花豹?何人所捉?”
    “是!听吳掌櫃說是被一獵戶所捉,成年花豹,帶來的時候活生生的,口腳都捆縛著。”
    陳正初猛地抬頭,瞳孔驟然一縮。
    生擒花豹?!
    平漳縣竟然還有如此勇士!
    一瞬間,他臉上的怒意冰消雪融,取而代之的是強烈的震驚與狂喜。
    他眼中爆發出一抹精光,語氣激動。
    “花豹可是山中猛獸,凶殘狡詐,與虎齊名。”
    “想要生擒花豹,需得對山林了如指掌,追蹤、潛伏、搏殺皆要頂尖。”
    “如此勇士,不正是進山討賊的不二人選嗎?”
    想到這里,他仿佛已經看到一名萬夫不當的勇士,如同利刃切入莽莽山林,將那些逆賊斬盡殺絕的場景。
    “快,備馬,去山海堂,本官要親自去見那吳掌櫃!”陳正初的聲音因為激動而有些顫抖。
    然而當他見到吳掌櫃時,臉上的喜色瞬間凍結。
    “啟稟大人,小人只知那獵戶姓沈,至于他叫什麼名,家住哪個村......忘了細問。”吳掌櫃哆哆嗦嗦像只鵪鶉。
    “蠢材!只知牟利,誤我大事!”陳正初氣得怒火中燒,恨不得將這小商當場砍了。
    不過他終究是上位者,憤怒並沒有令他失去理智。
    他看向一旁的典史沉聲說道︰“去,立刻張榜,並傳令所有衙役鄉勇尋找那位獵豹手。”
    “如能提供確切蹤跡者,賞銀十兩!能協助本官找到本人者,賞銀五十兩!”
    他目光銳利,帶著不容置疑的決心。
    “就算是把平漳縣這幾個村子翻個底朝天,也得把這位姓沈的獵豹手給我找出來!”
    ......
    縣尉大人的怒火並沒有影響到青石塘村。
    李朔扛著獐子耍了一番威風之後,便帶著沈硯走進了自家院子。
    院內,一個中年男人正坐在小凳上,對著石墩上的磨刀石打磨著一柄剔骨刀。
    李三江,年輕時憑著宰殺牲畜的好手藝,常在縣城幫工,見識比一般村民廣些。
    只是三年前一次,天下大雨,他從一處坡地摔下傷到了腿。
    雖未殘疾,卻從此走不了遠路,這才在家料理些輕省活計。
    听見腳步聲,李三江抬起頭,平和的目光掃過李朔,又落在旁邊的沈硯身上。
    隨即,那張刻滿皺紋的 黑面龐瞬間就沉了下去。
    自從李朔懂事之後,他就不準兒子與沈硯廝混。
    現在倒好,怎麼還把這潑皮往家里帶了?
    人心中的成見是一座大山,哪個父母又樂意見到子女與潑皮廝混?
    畢竟是村里的老實人,李三江並未發作,只是微不可聞地哼了一聲,算是打過招呼。
    他低下頭,繼續打磨手中的刀刃,冷淡的態度已經不言而喻。
    李朔還沉浸在兩只獐子的狂喜中,沒察覺到這那冷漠態度。
    “爹!今天硯哥兒帶我進山,你快看!”他興奮地提起兩只獐子。
    李三江這才抬頭,一看之下,不由得怔住了。
    屠戶出身的他什麼畜生沒見過。
    兩只壯實的獐子!
    對眼下這年景來說,可真不算是尋常物件!
    他下意識地停下手中的活計,站起身子,又湊近了些。
    在獐子那厚實的皮毛上摸了幾下,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贊賞。
    緊接著,他眼底又涌現出幾分驚疑。
    “這獐子……你們倆打的?”
    李三江聲音干澀,帶著難以置信。
    李朔嘿嘿一笑,臉上是與有榮焉的驕傲。
    “爹,我就算了,主要是硯哥兒有能耐!”
    “要不是他有打獵的本事,我連獐子的影子都摸不著。”
    李朔將獐子放在石墩上,“硯哥剛說了,想托您把這兩只獐子剝皮取肉,完了送咱家半只獐肉。”
    “啥?送咱......半只?”李三江猛地抬起頭。
    剝皮取肉,對他來說根本不算個事。
    可半只獐肉,是不是有些太貴重了?
    再次看向沈硯,李三江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錯愕。
    這潑皮轉性了?
    還是說......
    另有所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