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坯磚要晾曬好幾日才能干透,李逸正好趁這段時間處理那頭野豬。
    去鄉里的集市轉了一圈,他心里就有數了。想賣個好價錢非得去縣城不可,鄉里都是窮苦農戶,哪吃的起的野豬肉?只有縣城里的大戶人家或酒肆客棧,才有可能接手。
    出發前,李逸捆了幾捆碼得整整齊齊的木柴,裝作是去縣城賣柴的樣子,這一幕恰好被一瘸一拐出來上茅廁的王賴子看在眼里。
    “李三這狗娘養的!”王賴子扶著牆,眼楮惡毒,咬牙切齒地捶了下牆︰“咱倆的賬還沒算完!等老子腿好了,非打斷你的腿,再把你那兩個婆娘賣到鄉里窯子里去!”
    他還在兀自憤憤不平,認定那天是李三偷襲得手,若是正面較量,被打斷腿的肯定是李逸。
    李逸出了村,左右看沒人便把推車和木柴一股腦收進了物品欄,輕裝上陣。臨走前他交代過于巧倩,院子里備足了柴,水缸也挑得滿滿當當,米肉都不缺,只管安心照看白雪兒。
    何鐵牛听說他要去縣城待兩天,主動幫他加固了屋門和窗戶,這幾日相處下來,何鐵牛看出李逸是真心悔改,早已不把他和王賴子那種無賴相提並論,如今是他和李逸一起,瞧不上王賴子那副德行。
    “你放心去,我每天過來溜達兩圈,保準你家沒事。”何鐵牛拍著胸脯保證。
    白雪兒的風寒喝了三副藥就好得差不多了,剩下只需靜養,保險起見,李逸叮囑于巧倩再熬一副鞏固藥效,余下的三副則收進物品欄,以備日後不時之需。
    心境不同,連趕路的腳步都輕快了許多,李逸一邊走一邊仔細打量著出大荒村的這條路,兩邊盡是荒蕪的田地,只有遠處能望見連綿的山脈。
    “這要是擱在現代,早被開發商炒成黃金地段了。”他小聲嘀咕了一句。
    兵亂剛過,大齊王朝初立,地廣人稀,縣衙順應上面的政策,大力鼓勵農戶開荒種地,這才會有送糧送媳婦的福利。
    既然朝廷重視農耕,李逸便打算順著這股勢頭先做個種田大戶,至于其他的營生,只能當作副業慢慢琢磨。
    因為出發得早,黃昏前李逸就抵達了此行的目的地,安平縣。
    縣城和鄉里的規模簡直天差地別,鄉頂多算個大村子,有官道有驛站就不錯了,而縣城有高聳的城牆,城門口還有駐軍守衛,城里住著數千上萬戶人家,是周邊村鄉的中心地帶。
    李逸從物品欄取出推車,用木柴蓋得嚴嚴實實,只留出個中空的夾層方便放置野豬。他推著車慢慢進城,城門口的兩個士兵掃了眼車上的木柴,沒多盤問就放行了。
    這推車本就不順手,還要推著兩三百斤的野豬走,一路下來,李逸的胳膊都快酸麻得抬不起來了。
    比起鄉里的蕭條,縣城簡直算得上繁華,往來行人的衣著雖算不上華貴但大多整潔厚實,看得出日子雖清苦卻也能勉強糊口,不像鄉下的窮戶,常常吃了上頓沒下頓,全靠挖野菜度日。
    李逸先去集市轉了轉,發現幾家肉鋪門冷清的可憐,半天不見有人進去,這年頭能填飽肚子就不錯了,尋常人家哪敢奢望吃肉?
    野雞野兔這類小獵物,肉鋪或許還會收,但這麼大一頭膘肥體壯的野豬,他們肯定吃不下。
    李逸盤算著,只能找規模大些的酒肆,客棧,或是直接找上門推銷給富商大戶,可又怕被看家護院的趕出來,實在不行就只能找個隱蔽地方把豬肉分割開,零散著賣。
    李逸先走進一家肉鋪打听價格,家養豬肉賣到六錢一斤,他的野豬肉品質更好,至少能賣到八錢以上。不過要是整頭賣價格總得讓些。
    路過一家糧店時,李逸停下了腳步。
    這家糧店規模極大,進出的客人絡繹不絕,三個小伙計忙得腳不沾地,店主是個穿著綢緞衣裳的中年男人,捻著山羊胡,滿臉堆笑地看著往來的客人,一看就是個家底殷實的富商。
    李逸眼前一亮,心里有了主意。
    賣野豬的錢本他就是打算用來買糧食的,倒不如直接賣給糧店老板,主要換糧,剩下的再換些銀錢,省時又省力。
    打定主意,李逸抬腳走了進去,如今他穿的是藥鋪陳掌櫃的舊冬衣,雖不算華貴,但也整潔,加上眼神沉穩自信,倒沒讓人一眼就看出是鄉下窮戶,當然,若是細看他腳上那雙打了補丁的布鞋,還是能露出些端倪。
    “東家,我有些好貨,您要不要看看?”李逸對著掌櫃拱了拱手,語氣實在。
    姓徐店主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又瞥了眼門外那輛破舊的推車,眉梢一挑,臉色頓時有些不悅︰“你那幾捆破柴,也配叫好貨?”
    李逸賠著笑擺手︰“不是木柴,我是個獵戶,今早運氣好獵到頭大貨。”
    “哦?”
    徐店主來了興致︰“那我倒要瞧瞧,是什麼寶貝。”
    他跟著李逸走出店門,李逸掀開木柴的一角,露出野豬油光水滑的皮毛,上面的血跡還沒完全干涸。
    “兩百多斤的野豬,今早剛獵得,新鮮得很。”李逸看著他,開門見山,“不知道東家收不收?”
    徐店主捻著胡子,小眼楮滴溜溜轉個不停,心里的算盤打得 啪響︰
    【還真是好貨啊!賣給城西酒肆的王店主,至少能賣一千錢!我以五百錢買下,轉手就能賺五百!這買賣著實劃算!】
    【等等!安平縣周邊哪有這麼大的野豬?這小子定是偏遠山村來的窮獵戶,好欺負!我不如一口咬定這野豬是他偷我的,再給衙役班頭塞一百錢,到時候不僅白得一頭豬,我能賺的更多!哈哈....這下發財了!】
    李逸臉上的笑容一點點凝固了.....
    他是來誠心做生意的,沒成想這老家伙竟想空手套白狼!要不是他能听到對方的心聲,今天這個坑他怕是栽定了,一個外地窮戶怎麼斗得過本地富商和衙役?
    徐店主心里盤算妥當,臉上立刻堆起假笑︰“呵呵,後生,這買賣我做了,來....咱們進店細談。”
    李逸裝作喜出望外的樣子,彎腰用木柴把野豬重新蓋好,手指不經意間踫了下豬頭,暗中將野豬收進了物品欄。
    剛一進店,徐店主的臉就沉了下來,厲聲喝道︰“伙計們,給我把這個小賊綁了!”
    三個小伙計立刻圍了上來,動作嫻熟地用麻繩捆住李逸的手腳,看這架勢,顯然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了。
    “你,去縣衙叫李班頭過來!”徐店主指著一個小伙計命令道。
    “好 ,東家!”那小伙計跑得飛快,轉眼就沒了蹤影。
    李逸故意裝作驚慌失措的樣子,掙扎著質問︰“店主,你這是干啥?憑啥綁我!”
    徐店主冷哼一聲,倒打一耙︰“明知故問!我昨晚丟了一頭野豬,今天你就推著野豬來賣,不是你偷的還能是誰?”
    “把他的嘴堵上!”
    一個小伙計拿起一團麻布,粗暴地塞進李逸嘴里,只讓他發出嗚嗚嗚的聲音。
    沒過多久,小伙計就帶著三個穿著衙役服飾的人回來了,為首的正是李班頭。
    “李班頭,可算把你盼來了!我幫你抓到偷豬的小賊了!”
    徐店主連忙迎上去,拉著李班頭到一邊低聲嘀咕,兩人的手在袖筒里比畫著,顯然是在談價錢。
    一開始李班頭嫌一百錢太少,討價還價了半天,徐店主最終答應事後給一百八十錢。
    李班頭走進店里,冷漠地掃了李逸一眼,沉聲道︰“人贓並獲,帶走!”
    兩個衙役上前,粗魯地把李逸從地上拽起來,李逸趁機扭動身子,讓嘴里的麻布掉了下來,高聲喊道︰“官家!抓賊要抓贓,捉奸要捉雙!你總得讓大家看看,我偷了什麼吧?”
    糧店里本就人多,見有衙役來,更是圍了一圈看熱鬧的人,李逸這麼一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李班頭和徐店主身上。
    徐店主冷笑一聲,指著門外的推車︰“他偷了我一頭野豬,就在那推車上,大家一看便知!”
    他得意洋洋地走到推車旁,將上面的一捆木柴掀開。
    圍觀的人探頭一看,推車里空空如也,頓時發出一陣哄笑。
    徐店主臉上的笑容僵住,使勁揉了揉眼楮,不敢置信地喊道︰
    “不可能!我剛才明明看到了!”
    他氣急敗壞地把推車翻了個底朝天,別說野豬連根豬毛都沒找到。
    李逸適時開口,聲音帶著委屈︰“我就是來問店主收不收木柴,他二話不說就把我綁了,還說我偷野豬,求官家為我做主啊!”
    圍觀的人立刻議論紛紛,指指點點︰
    “這就奇了,沒贓物也能抓人?”
    “怕不是想訛人吧?”
    “我記得上個月,就有人說被徐店主誣陷偷糧,昧了人家五百斤粟米,該不會是真的吧?”
    說話的是個穿著藏青色長袍的男人,正是縣城里另一家大糧店的劉店主,也是徐店主的死對頭。
    議論聲越來越大,連帶著對李班頭的指責也多了起來。
    李班頭臉色鐵青,冷冷地看向徐店主︰“還抓嗎?”
    言下之意,是抓人可以錢得給夠。
    徐店主心里暗罵晦氣。
    抓吧,不僅拿不到野豬,還得倒貼一百八十錢,純屬虧本買賣。
    不抓吧,今天這臉算是丟盡了。
    臉可以丟,銅錢絕對不能虧!
    徐店主咬了咬牙,硬著頭皮說道︰
    “呃……許是我看錯了,一場誤會,大家散了吧!”
    “誤會?”人群里有人起哄。
    “說抓人就抓人,說放人就放人,當我們是傻子啊?”
    “對啊,平白冤枉人,總得給個說法吧!”
    徐店主狠狠瞪了眼看熱鬧的劉店主,無奈之下,只能咬牙吩咐伙計︰
    “給這後生裝三斗粟米,全當是補償他了。”
    李班頭臉色稍緩,揮了揮手︰“松綁,我們走。”
    臨走前,還不忘警告徐店主︰“下次別再惹出這種麻煩。”
    “一定一定,李班頭慢走!”徐店主陪著笑送走衙役,臉都快綠了。
    李逸揉了揉被勒得發紅的手腕,拎著沉甸甸的三斗粟米走出糧店。
    都說人心不古,現在來看,古代的人心也比想象中復雜得多。
    要不是有物品欄這個底牌,要不是提前看穿了那老東西的心思,李逸這個外地來的窮小子,今天指不定要吃多大的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