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二公子並未做錯什麼。”李清瑤平靜地，一字一句，“只是，本侯不是什麼商品。”
沈修晏一愣，連忙道︰“我何時說你是商品了？”
李清瑤低眸輕笑，微微抬起頭︰“二公子上次隱匿姓名，祭拜先人不過其次，真正的目的無非是在我身上吧。既沒有大大方方自報身份，而是輕車簡從藏頭露尾，是何意味？二公子以為本侯是廢人，又無依靠，便先想匿名考驗，然後再決斷是否般配？”
“我，我沒……”
沈修晏如遭雷擊，臉頰爆紅，瞬間汗流浹背。
他想極力否認，可是偏偏又有一部分是事實。他初衷並非如此，但此刻就是無法反駁。
他心里既委屈又慌煩，便求助地看向沈修禮。
沈修禮此刻也有點懵了，腦子飛快地運轉，干笑兩聲︰“李君侯……”
“大公子無需多言，沈家累世公卿，我李家自然高攀不起。”李清瑤搖頭打斷，笑了笑，臉上並無怒容，只有失望之後的疲倦，“其實我並未如此奢求，沈二公子文武全才，出身高貴，而在下不過一廢人，自然有自知之明。請兩位公子放心，待三個月後，我自會向叔父請求，主動取消這門婚約。定不會使沈家為難。”
“李君侯言重了，這其中定然有誤會……二弟，還不快向李君侯請罪！”
“無妨無妨……”李清瑤擺手，笑了笑，“我李家一定會給沈家一個交代，屆時若沈家不棄，我堂妹李清月天資聰穎，宜室宜家，強我十倍。正好，兩位大人也早就有言在先。”
“李君侯……”
“兩位請回吧，我靈力盡失，此刻已經有點乏了。”
李清瑤面色平靜地送客。
沈修禮無奈，只好攜沈修晏離開。李清瑤依然將他們送到外面，目送他們登上馬車。
在坐上馬車之前，沈修晏忍不住又看了李清瑤一眼，但見對方依然微笑著。
夕陽黯弱，幽紅色的天空群鳥飛騰，世界一片寂靜。李清瑤的睫毛輕輕眨動，眼楮里仿佛醞釀著要破碎的淚光。
沈修晏心中一痛，李清瑤已經轉過了身。
“好傲氣的女子。”馬車上，沈修禮感嘆道。
“她絕不是那種倨傲的人！”沈修晏搖頭否認。
“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不過見過她一面。”
“我知道，她的內心是溫柔賢惠的。”
沈修晏不由得想起李清瑤救治小貓時的場景，即便靈力盡失，也那麼溫柔。
沈修禮輕輕搖頭︰“修晏，我看你真是動心了。不過，李清瑤這個姑娘，即便不傲，也是清高得很。”
“是我……有錯在先。”
“嗯，其實錯誤不大……只是，她父母剛離世，所以內心敏感吧。哈哈，小小姑娘，就本侯本侯的自稱，也是好玩。”
沈修晏沉默著，他當然也听出了李清瑤話語中的虛張聲勢。他明白，這是孤苦無依者的自我防御。
“上一次，是我做事孟浪了，我有錯在先。”沈修晏說，“我，還是想娶她。”
他想起了上一次從這里離開，李清瑤談及他時，少女眼眸中那含羞嫵媚的風情，可如今，卻變作了點點淚光。
對方不是不喜歡他，只是李清瑤也有自己的自尊心。
沈修晏的內心不斷地反思，如今李清瑤父母雙亡，李家失去兩根重要支柱，他作為未婚夫，應該立刻挺身而出，站在李清瑤面前支持她才對！
可是他明知李兌甦巧心身死，卻故意拖延回京。回京又沒有第一時間向李清瑤坦白身份！
如今讓人誤會，又能怪得了李清瑤敏感嗎？
她畢竟只是一個純真無瑕的十六歲少女啊！
沈修禮說︰“我記得你之前說過，你想娶一個在武學造詣上，能與你相匹配的人。”
“找人過招，隨便找個家僕就好了，那不是妻子的責任。”
“哼哼，我看你就是見色起意……不過人家李清瑤話已至此，之後還真不好再來找她。”
沈修晏握住沈修禮的手︰“大哥教我，我該如何道歉？”
沈修禮搖搖頭︰“即便你想要挽留，今天也不是解釋和道歉的場合。再等等吧，李清瑤如今傷心孤苦，你又惱了她，這個時候應該讓她自己消化。嗯，你可先每日往李家送禮，這樣既不打擾她，也能表明自己的態度。”
“嗯嗯，然後呢？”
“咱家有個園子，里面種的菊花該開了……”
“你是說金谷園？”
“對，正好，李清瑤能寫出入道之作，想必也是清雅之士，到時候請她前往如此如此……”沈修禮諄諄教導，最後又提醒道，“不過，也只此一次，如果不成，你便放棄她吧，男兒大丈夫怎能整天沉溺于女色！”
沈修晏默然點頭，但又忍不住補充道︰
“大哥，她真不一樣。”
“好了好了，愛慕美人就愛慕美人，你大哥我當年也風流過，對老頭子也是這說辭！”
……
“你不是說你這次就會原諒他嗎？”
李清瑤回到竹屋，阿福不解。
“對啊，我原諒他了。我既沒有跟他爭吵，也沒有生氣責問，我只是坦然地接受了自己的命運。”
“可你還是拒絕他了。”
“我答應才不好處理吧，人設還沒做完呢。”李清瑤笑了，“倔強的小姑娘才更讓人心疼嘛。”
“這段日子你打算一直在這兒守孝嗎？”
“離七院爭鋒還有近兩個月呢，什麼都不做也太無聊了。可是，這個時候我要是整天在外面閑晃，肯定是不合適。”李清瑤無所事事地打著哈欠，“這是刷名望的好機會，正好可以利用沈修晏。他想要與我修好，但我今天話已經說絕，他沒有理由再來了，只能請我出去。我听聞沈家有座金谷園，里面種著各類菊花，是他們招待文人雅客的場所……現在，應該可以開園了吧？”
……
“雅會？”李清瑤眨了眨眼，“我如今戴孝之身，怎麼能去參加雅會？”
“哎呦，姐，你都戴孝半個月了，偶爾出去也沒事！”李清月拉著李清瑤輕輕搖晃，“再說了，我看你整天呆在這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這會抑郁的，大伯和伯母在天有靈也會心疼！就當是為了散散心，你這次就跟我一起去吧！”
“可是……”
“而且這次的雅會都是和我們差不多大小的同齡人，你也不用拘束！去嘛去嘛，就當是為了陪我！我一個人去，沒有同伴也好無聊的！你這次陪我去，回來陪你在這兒住上三天！”
“好吧。”
見李清月軟硬兼施，李清瑤只好勉強點頭答應。
沈修晏不錯嘛，居然說動了李清月來勸說。李清瑤心想，這下理由更是萬無一失。
三日後，李清瑤在李清月的攙扶下，走下馬車。她們面前是一座宏偉的園林，額匾上書寫“金谷園”三字，氣勢非凡。
“這金谷園我也是第一次來，你一會兒跟著我，別亂走也別亂看，別鬧笑話！”
李清月給門口的侍衛遞上請帖，小聲提醒李清瑤。
“嗯，好。”李清瑤點頭，讓李清月微微得意。
兩人走進園林，一個女人笑著走了過來︰“清月，我就知道你也會來……咦，這位是……令姊李清瑤？”
“對，我進來就是拉她出來散心的。”李清月向李清瑤介紹，“這位是鄭大夫家的鄭玉兒姐姐，她是我天清學院的師姐，不過去年已經出學了。”
李清瑤行禮，鄭玉兒連忙還禮，“不敢當，不敢當！”
李清瑤雖無官職，但也是朝廷親命的侯爵，按理說她應該主動向李清瑤行禮才是，只是一時沒反應過來。
“對了對了，清月，你知道今天還有何人會來嘛？”禮畢，鄭玉兒偷看著李清瑤的絕色，跟李清月聊天道。
“沈家二位公子？”
“這雅會就是沈二公子舉辦的，當然有他們！”
“竇太尉家的也來了？”
“這倒沒有，他們關系一直不睦，怎麼會來給他抬轎子？”
李清月有些好奇︰“好啦，鄭姐姐，你就別繞彎子了，直接說了吧！”
鄭玉兒神秘一笑︰“陳妃……”
“陳妃來了？”
李清月一驚，陳妃就是陳蘭采，余懷國唯一記錄在“傾城冊”上的美人。修為、才情、文章、武學，無一不是年輕一代的頂尖翹楚！
對方自幼前往大堯留學，如今不過十八歲，卻已經是四重天了！雖然沒有擔任什麼具體官職，但在余懷國名望極高，尤其是在年輕人里就是傳說中的存在。
坊間更是有傳聞，對方已經是余懷國王後的內定人選，所以人們私下里又稱之為陳妃。
今夜她也來嗎？沈家二位公子好大的面子啊！
“……的妹妹。”鄭玉兒慢悠悠地說。
“哎呀！說話大喘氣，嚇死我了！我還以為誰有這麼大的面子，連陳妃都能請來！”
李清月沒好氣地在鄭玉兒的胸口捶了一下。
鄭玉兒嘿嘿一笑︰“陳妃可是有過兩篇入道之作的大家，哪能看上我們這個小雅會，除非是沈司空親自邀請！”
可說著說著，鄭玉兒又不禁看了李清瑤一眼，心想李清瑤也是入道者……看其絕色，若非本源破碎，說不定也有問榜“傾城冊”的可能。
李清月滿是羨慕︰“那也是，人家在大堯的太學院學習過，早就和我們不是一個層級的……唉，其實小時候，我還和她一起玩過呢！”
鄭玉兒點點頭，目光莫名，她比陳蘭采年紀稍長，過去也是相識。可如今，對方是名動大陸的傾城美人了，自己和她已經有雲泥之別！怎不叫人唏噓啊！
“不過陳妃的妹妹陳蘭蝶也非凡人，相貌才情雖然不及陳妃，但也是我們中的佼佼者，今晚除了李君侯，想必大家都是陪襯了！”
李清月看了李清瑤一眼，點點頭，又忍不住小聲抱怨︰“切，不是凡人，難道也是仙子？真討厭，她怎麼來了？”
鄭玉兒眼楮一眨，看了眼李清瑤︰“李君侯秀雅天成，才貌雙絕，今晚必定能技壓全場，艷冠群芳。”
“鄭姐姐謬贊了，我只是陪清月出來走走。並無他意。”李清瑤笑笑。
“李君侯太謙虛了，我听說武芳英混進陳蘭蝶的小圈子了，今晚恐怕也會過來。”鄭玉兒壓低聲音。
李清瑤微微一怔，終于想起這人，便點點頭，全不在意。
園中的客人不多，大約三十來位。李清瑤可能是因為爵位，位子排在首席。
侍從們來來往往，擺上美酒和水果……主人家還沒露面，客人們聊天談笑，听著撫琴吹簫，其樂融融。李清月和鄭玉兒都熱衷于社交，遇見熟人都顧不上李清瑤了。
“陳二小姐來了！”
人群中不知道誰喊了一句。
不多時，一個白衣少女款款走來，眾人紛紛起身上前主動打招呼。陳蘭蝶年方十六，雪肌華顏，雙眉如翠，一點櫻桃口，未笑先含情。
單以外表看，就不遜色于岳靈靜和李清月。
“妹妹都如此貌美，不知陳蘭采真人又是何等絕色？”李清瑤搖搖頭，嘖嘖，“哼，肯定也是個狐狸精，非跟我們搶男人！找機會一定要狠狠懲罰她！”
槽點太多，阿福已經無力吐槽了。
“見過李君侯，令尊令堂之事還請節哀……”陳蘭蝶徑直走到李清瑤面前，行禮嘆息。
李清瑤望著陳蘭蝶，勉強笑笑︰“多謝陳二小姐關心。”
“陳二小姐特意關心你，你態度卻如此倨傲，李君侯好大的架子！”
這時，陳蘭蝶的身後響起有些尖銳的責問。
李清瑤抬頭看向來人，卻不動怒，微微一笑︰“不知這位是……”
“她是武芳英。”李清月快步走到李清瑤身邊，臉有怒容，“竇太尉門下長史的千金。”
雖然她也忌妒李清瑤，但她畢竟是自己的堂姐，出門在外一榮俱榮，因此對于對方的無禮之舉頗為不爽。
“哦，想起來了。”李清瑤淡淡地點頭，“武小姐。”
果然遇到反派了，李清瑤笑著心想。
李清瑤此前雖然深居簡出，但在僅有的幾次露面中，每一次都會得罪不少同齡人，他就知道，這一次肯定會遇上墊腳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