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為什麼喜歡霽月花茶？”葉天來攥著手上的木瓶。
“為什麼喜歡呢？”李清瑤輕輕嘆著氣，“其實，我應該是不喜歡霽月花茶的味道，我只是為了懷念某個人。”
“那個人也去世了嗎？”
“對，她已經去世了。”
“她是怎麼死的？”
“一個僕人而已，我怎麼知道呢？”李清瑤笑笑，“我覺得有段日子沒看見她了，找人一問，才知道她已經死了。他們說是老死的，可我覺得應該沒到時候，卻又無從查證。”
“她是做什麼的？”
“一個照顧過我的嬤嬤。”李清瑤輕聲說，“小時候她經常給我講故事，她好像懂得挺多的，總是給我講那些大人物的傳奇故事。有時候我還會纏著她，讓她偷偷帶我出門。她讓我換上小侍女的衣服，低著頭跟她混出去。”
“你長得這麼好看，想要混出去恐怕不容易。”葉天來輕笑。
“她會給我化妝，有時候讓我看起來就像另一個人。”李清瑤說。
“看來這位嬤嬤很有才情。”
“或許吧，我感覺她年輕的時候應該是個大美人，但我從來沒有問過。我們最後一次出去，她在街邊給我買了一瓶霽月花茶。她說她的家鄉盛產霽月花，雖然霽月花這種東西各地都有。她說她有點想家了，她已經快三十年沒回家了。”
葉天來默然無言，只是又呷了一口茶。
李清瑤幽幽輕嘆︰“她說霽月花之所以叫霽月花，是因為它只開在月圓的那幾天，人們覺得它團圓之意，所以老百姓喜歡拿它泡茶，希望有朝一日能和想見的人重逢……雖然我感覺它流行只是因為廉價解渴，又不像白水那樣寡淡。但我覺得這寓意還挺好，我願意相信這個。”
“原來如此。”葉天來將瓶中的茶水一飲而盡，又問，“後來呢，你把她的墳墓遷回老家了嗎？”
“怎麼可能，她有子女的。”李清瑤笑了起來，“而且，我也不知道她的家鄉在哪，我記得她應該是說過的……可惜我當時沒仔細听，錯過了。我只能讓人在她墳前種了些霽月花，我想她應該會喜歡吧。”
兩人靜靜地對視，月光無聲地在灑在這世間，夜晚寂寥，只有遠處 的蟲鳴。
葉天來的心砰砰直跳，他感覺自己從未如此的激動，心髒仿佛要從胸口蹦出來！他此刻心里只有一種沖動，這種沖動出現過數次，每一次都被他按下。但這一次，他感覺自己再也按捺不住！
“如果，我是說如果……”
“葉執令。”李清瑤別開了臉，“那個人什麼時候到？”
仿佛又被澆了一桶冷水，葉天來一個激靈，那顆原本按捺不住的心瞬間冷卻。
“快了。”葉天來舔了舔嘴唇，“快到了。”
“你應該快離開了吧，大約在什麼時候？”
“七院爭鋒結束之後。”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李清瑤幽幽地說。
“嗯，說的好。”
“是一首詞里的。”
“你寫的？”
“你猜。”
“有全文麼？”
“下次寫給你。”
“好。”葉天來攥了攥手上的木瓶，即便已經喝完了，卻也舍不得丟棄，“記得我說的，真要有什麼異寶，我負責出手，你接應我……如果發生意外，你就不要管我，坐飛舟直接返回學院，我自己會擺脫麻煩的。”
李清瑤輕輕點頭︰“葉執令，你一定會將令堂的墳墓遷回老家的。”
葉天來咬了咬嘴唇︰“嗯，一定會。”
持著破陣靈器的人越來越近，二人分落兩旁，靜靜等待。
“你什麼時候多了這麼一個嬤嬤。”阿福問。
“瞎編的嘛。”李清瑤笑眯眯的。
“編得還有模有樣。”阿福嘖舌，“我都差點被你騙了，為了不讓秘密泄露，平時伺候李清瑤的只有不諳世事的小女孩，哪有什麼嬤嬤？”
“如果一個女生，不能在一分鐘之內順勢構思出一個能和男人共情的故事，那麼她就是不合格的傾听者。”李清瑤一本正經，“想要徹底走進男人的內心，傾听和共鳴是最好的方式。”
阿福眨眨眼，欽佩之余又疑惑道︰“所以你在听他說他母親的事情，就光速編了一個不存在的嬤嬤？可那霽月花茶是怎麼回事，你不是提前從顧源那里要來的嗎，怎麼又和嬤嬤扯上關系了，總不能未卜先知吧？”
“霽月花茶只是個道具而已，這個道具可以是花茶，也可以是我路邊隨手撿的一塊石頭，編故事而已，融入這個平民梗，更顯得真實嘛。”李清瑤咧嘴一笑，“即便沒有葉天來的這個故事，我也會用別的方式拿出霽月花茶。這也是讓他忘不了我的一種手段。”
“什麼意思？”
“以後一定會有很多人好奇，為什麼葉天來這樣的天之驕子，會備霽月花茶這種廉價的飲品。呵，呵呵呵……”李清瑤忍不住笑了出來，“不對，壞人應該這麼笑，桀桀桀……”
阿福一頭黑線︰“喂，你笑得太大聲了……”
“中品武學可能會落伍，玉佩可能會損壞，但飲食不一樣，他會成為一種習慣。誒，他現在一定在想，他喝了我的霽月花茶，就是和我間接接吻了，不過很可惜，和他間接接吻的另有其人。呵呵，呵呵呵呵呵……小兄弟，真是單純啊。”李清瑤玩味地笑。
“不是他單純，是誰能想到你會這麼缺德！”
“話不能亂收哦，我怎麼缺德了？”
“拿男人喝過的水騙他說是你喝的，這還不是缺德嗎！”
李清瑤理直氣壯︰“那咋了？我可沒有騙他。我只說這是喝過的水，又沒說是我喝過的水。再說，李清瑤喝過的水有什麼特殊的好處嗎，顧源喝過水又會給他帶來什麼壞處嗎？水都是一樣的水。我當然可以跟他說實話，但他知道真相後，還會有如此愉悅的心情嗎？我現在只是用了一個美妙的誤解，他不僅毫無損失，還獲得了長久的好心情。請問，我缺德在哪里？”
“你能不能不要每次缺德之後都振振有詞！”
“你不能因為詞窮，就給我扣‘缺德’的帽子。”
“那你為什麼不用你自己喝過的？”
“如果他是個軟妹子的話，那我就不介意了。或者他是個和我一樣大雕萌妹，只要有和我相近的顏值我也不是不能接受。當然，他得肯撅屁股。”
“那你也可以買一瓶新的，倒掉一點不就行了！”
李清瑤沉默片刻，輕咳︰“咳，水是生命之源，浪費可恥。”
阿福無力地捂臉︰“喏，你其實就是單純的惡趣味，掌控別人讓你感覺很爽，所以想看葉天來的樂子而已！”
李清瑤無所謂地聳聳肩，也不裝了︰“找樂子怎麼了，找樂子犯法嗎？”
阿福無語，這貨確實不犯法，只是五行缺德。
猶豫片刻，阿福又說︰“你剛才，對葉天來的攻略，已經無限接近于成功了，如果你不……”
“如果我是女生，並且只有他這一個攻略目標，我剛才當然可以收網。”李清瑤淡淡地，“但可惜不是，所以要再等等。”
再說，我的開天一滴還沒到手呢，急什麼！
沉默片刻，阿福又問︰“……你剛才听葉天來的故事，你都不帶同情他的嗎？”
李清瑤淡淡的︰“沒感覺，世界上命運悲慘的人那麼多，我看同情不過來。既然你同情心這麼泛濫，為什麼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為什麼世間總是強者愈強，為什麼厄運總是加身于窮人？為什麼人之道，損不足以奉有余？”
阿福嘆了口氣，語氣訕訕︰“你跟我說也沒用……我只是個有靈智的傳聲筒。只負責跟你聯系溝通，順便輔助你的。嚴格來說，我啥也不是，只是這個世界意志的造物，和你們人類沒本質區別。”
“來了。”
靈力包裹著葉天來的聲音傳進李清瑤的耳朵，一道鬼魅般急速的身影在小路上出現。
難怪他用了這麼長時間，原來是跑來的，至少最後一段路是跑來的。
對方肯定不至于窮到買不起坐騎，但普通坐騎的動靜太大，低等級的飛舟也有噪音，若想要無聲潛行，最好的方式只有雙腿和步法。
李清瑤藏匿好身形，等那人飛快地路過，看見葉天來悄無聲息地跟了上去，自己才動身跟在後面。
葉天來篤定對方今晚一定迫不及待，果然沒有猜錯。
畢竟發現了龍陽靈草，等消息傳開，會吸引越來越多的人，夜長夢多，他一定會盡早出手。
那位四重天走到洞口，掏出一塊匕首，正是葉天來換給他的破陣靈器。
葉天來屏息凝神觀察著，不僅要小心不被對方發現，還要注意不能吵醒那些留守在此的人。
不多時，隨著一道微弱的藍光，洞府門口的禁桎被順利解除，那位四重天的身影沒入洞府，葉天來一喜，用眼神示意李清瑤跟上，自己便快步上前。
李清瑤點點頭，看見一個男人正靠樹睡覺，屈指一彈，一枚石子便砸在了他的腿上。
睡夢中的人被驚醒，下一刻又見到了一張遺世出塵，美若天人的臉。這一刻，他仿佛還在夢中，以為自己夢到了本不存在的仙子。
李清瑤微微一笑，當著他的面閃入山洞。
那人又呆了好一會兒，終于回過神，可還沒有完全反應過來的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叫喊道︰“洞府開啟啦！”
一瞬間，在場的人全部清醒，連滾帶爬，一股腦地向著山洞涌去。
“啊呀！”
他呆呆地望著眾人，忽然一巴掌抽在自己臉上。我亂叫干什麼呀，都怪剛才看仙女看傻了！
可現在再懊悔也沒用，他只能跟著往山洞里沖。
……
“怎麼回事？”山洞之中，葉天來听見了外面的動靜，臉色微變。
“或許是有人沒睡，看見了我們。”李清瑤臉不紅心不跳。
葉天來咋舌，卻也沒有懷疑。他們此刻正面臨一個更大的麻煩，那位四重天也听見動靜，已經回頭發現了兩人。
對方是個壯漢，他的目光在葉天來的身上掃了一下，冷笑著認出了葉天來。不過由于距離較遠，他對李清瑤看得不是很清楚。
“好心機的賊小子！”
壯漢罵了一句，但此刻並未和兩人糾纏，而是加快速度朝著山洞內部狂奔。
葉天來和李清瑤互視一眼，立刻快步追趕。
不過由于境界差距，雙方距離反倒越來越遠。李清瑤注意到葉天來此刻用的是他原本的步法，而非《浮光掠影》。想來是在故意藏拙，等待著關鍵時候出手。
周圍的人越來越多，另有兩位四重天超越了他們。葉天來臉上並無太多表情，依然只是追趕。
“不要急，讓他們探探路也好。記住我說的，我負責出手，你負責接應。遇到意外，我讓你跑你就跑，你的飛舟快，他們追不上你……我們學院見。”葉天來的聲音再次傳進李清瑤耳朵。
“明白。”李清瑤說。
不多時，兩人停下了腳步。
“好賊的小子，好俊的姑娘。”在照明的夜明珠下，壯漢冷笑不已。
另外兩位四重天，也目光怪異地打量著李清瑤。
漸漸的，幾乎所有人都到了。眾人望著面前的水潭，露出了怪異的目光。水潭不可怕，但誰都不知道突然出現的水潭是否正常，水下有沒有藏著什麼妖獸。
“前面沒路了。”壯漢冷冷地說，“只有這個水潭，水潭下面也許有路，誰願意下去探探？”
“富貴險中求！”葉天來故意一咬牙，朗聲道，“師妹，我們來吧！”
“等一下！”壯漢攔住兩人，咬牙笑著，“你可以下去，但是她得留在這兒！”
“不行，我師妹貌美，她留在這兒，不放心。”葉天來搖頭拒絕，並且給出了一個合理的理由。
“那你就別下去了！”壯漢怒喝，“你騙了我的龍陽靈草，我還沒有找你算賬呢！我的龍陽靈草呢？”
此言一出，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移了過來。
“那麼貴重的東西當然不可能放在身上，我留在四方館了。”葉天來面不改色，朗聲大笑，“再說，前輩此言差矣，您的龍陽靈草分明是我用破界匕首換的，不然您怎麼能這麼順利破開封印，進入這洞府？”
【我剛才在洞府看見了某些古老記號，水潭下一定有大秘密。我是一定要下去的，但我下去之後也許會花些時間，你盡量幫我周旋，拖住他們，別讓他們下來。當然，拖不住也沒事，你盡力而為，安全第一。】
葉天來悄悄給李清瑤傳音道。
在山洞口，他發現了葉家近千年前所使用的古老記號。如果他猜的沒錯，正是之前在發現開天一滴的線索後，就神秘失蹤的葉家老祖們所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