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晏跑的速度再快,也沒有楚南溪在水里救人動作快。
楚南溪先將魏向晚托出水面,讓栗子、芸香將她拉上岸,再揪住在水里胡亂撲騰的王燦兒,沒好氣的問︰
“你又不會鳧水,跳下來作甚?”
“我......咕......你們都在水里......我一心急......咕......”
楚南溪深吸一口氣,用力將死沉的王燦兒托起,等到栗子、芸香將楚南溪也拖出水面之時,謝晏他們趕到了。
他順手接過秋月手上的外帔,將楚南溪裹了個嚴實,這才回身審視周圍站著的幾位貴女,不動聲色道︰
“沈提舉,你剛才不是說,呈給官家的皇城司旬報還差兩條?這里就有現成的百官動靜,便宜你了。”
他話是對沈不虞說的,眼光卻像刀子一樣掃在趙青棠她們臉上,無人不屏氣凝神,不敢于之對視︰
“趙府尹,前有兒子市集滋事,後有女兒恃強凌弱,治家不嚴、有虧德政。樂尚書,縱容子女,敗壞官箴。秦御史,身為御史台諫官,其女卻倚仗權勢,欺凌同僚。還有這兩位女郎至親是誰,本相眼拙,你可認得?”
皇城司旬報?
官宦人家,誰不知這是皇城司監察百官的黑名單?
貴女間的矛盾,就算是鬧到皇後那里,趙青棠都不怕,只沒想到,謝晏張嘴就要讓她們的父親登上皇城司旬報。
趙青棠臉都綠了。
卻又不敢直接駁斥眼前這兩個煞神,兩手緊緊抓著裙擺兩側,心中盤算著,如何讓秦如音擔下全部責任。
“一位是臨安府周通判的孫女,一位是曹參軍的妹妹,本提舉可有說錯?”
沈不虞腦子里裝著的在京官員,不比吏部、兵部的記錄少,剛想往人群里縮的兩位小姐直接愣住了,又听他仿佛是在自言自語︰
“可這有五條,我的旬報只剩兩列空格,寫誰好呢?”
沈不虞聲音輕飄飄的,卻瞬間在幾人心底激起軒然大波。
原來還有得選!
樂瑤迫不及待的為自己開脫︰“沈提舉,我是跟著樂昌縣主一起來的,根本沒踫過她們幾個,真的,一點沒踫!”
“我也沒踫她們,再說......楚小姐,哦、不,謝夫人是自己跳下去的。”曹瑩剛滿十五歲,這是她大哥好不容易才為她爭取來的閨中交往機會,她不能害了大哥,只得指著秦如音斬釘截鐵道,
“是她!魏向晚是被秦如音推下去的!”
秦如音慌了,連連擺手︰
“不不,沈提舉,是縣主......縣主說,今日謝夫人讓趙小衙內吃了虧,要讓她們在園子里丟人現眼,先將她們推下水,等她們在水里撐不住了,再讓小廝下去將她們抱上來......”
她聲音漸微,但意思已很明顯。
如果一定要追究,她希望樂昌縣主頂在她們前頭。
楚南溪從婢女手上接過那盆給她洗手、淨面的香草湯,猛地往趙青棠頭上一揚,恨聲道︰
“心這麼骯髒,我看你最需要這盆香草湯好好洗洗!”
趙青棠被香草湯從頭澆了個透。
她一時詞窮,唯有用尖叫表達狂怒。
謝晏不耐煩看她們表演,將楚南溪橫抱起,大步往外走。
突如其來的舉動把楚南溪嚇了一跳,她試圖推開謝晏,小聲道︰“放我下來,我自己能走。”
“你沒有鞋。”
謝晏口氣不容置疑。
楚南溪這才發現,自己腳上的鞋被蹬掉了一只,襪帶也松了,絲襪勉強掛在腳上,甚至若隱若現露出了腳踝。
她把沒穿鞋的腳往裙擺里縮了縮,沒再鬧著下來,見謝晏仍在看著自己的腳,不由得好奇心起︰
“你是不是喜歡小腳女人?”
“嗯?為什麼這麼問?”謝晏收回自己的目光,他剛才只是在盤算,要找兩個水鬼,到湖里去撈那只鞋。
楚南溪抿嘴笑道︰“我看見李茵茵裹了小腳,你不是很喜歡她嗎?”
“誰告訴你,我很喜歡李茵茵?”
“沒有嗎?”楚南溪自然而然將手摟在謝晏脖子上,好讓他省點力︰“她們說,你常常單獨領著李茵茵出門。”
謝晏皺了皺眉,誰在背後嚼舌根?
可他並沒感受到楚南溪心里的難過,甚至一點拈酸吃醋也沒有,不由得有些氣不順,故意問︰
“你是在自卑你的大腳?”
“這有什麼可自卑的?天足多好,既不給自己造成痛苦,還方便行動,釋放天性、自然健康。郎君們若是喜歡看小腳,大可以自己裹上試試。”
她來這里幾日,便發現大多數貴女都裹著小腳,雖不像清代裹得那樣畸形,但也同樣是種摧殘。
在這點上,楚南溪還是很滿意原主爹娘的。
楚南溪的言語讓謝晏大受震動,她雖沒說一個逾舉之詞,但思想上,甚至比他前世經歷的“放足運動”更先進。
這些年來,他與大夏女子打交道算不得少,尤其開始訓練特種女密諜之後。
可像楚南溪這樣,聊天不讓他蹙眉的女子,還找不出第二個。
楚南溪逐漸重新溫暖的身體,在他懷里變得柔軟,甚至蒸騰起微微的熱氣。
這屬于少女的熱氣讓謝晏陌生又熟悉,他甚至有種自己正將楚雲抱在懷里的錯覺。
他希望錯覺是真的,又害怕沉迷于這種錯覺。
他忍不住垂眸,目光與她探究的目光相遇︰
“你......想問什麼?”
“成親那晚,你看見我的臉那麼生氣,是因為我長得像你的敵人?”這事一直藏在楚南溪心里,不弄清楚,她覺得總有個危險時刻伴隨著自己。
“不,不是敵人,是故交。我以為,你易容成她的樣子。如果是真的,說明相府的防衛已被對手破了,而我對此一無所知,所以才惱怒。”
謝晏心平氣和的解釋。
“是因為這個故交,你才不願意......娶李茵茵?”
這個問題繞不過去了?
謝晏沒再回答,他繃緊的下頜線,讓楚南溪默默往他懷里縮了縮。
相府的馬車就停在暗香居門外,承影看郎主抱著夫人大步出來,略微有些吃驚,快速替他們打好簾子。
謝晏將楚南溪小心放在車凳上,自己則在她對面坐好,待到馬車緩緩行進,他這才繼續之前那個話題︰
“在汴梁時,姨母和表妹曾借住在我父母家兩年,表妹本是進京參加選秀的,誰知時局動蕩,最後兩年選秀幾乎停止。
她纏小腳,那是因官家喜歡,而不是我。
我父親掌握著官紙印記防偽和物料關防,他為了守住夏國鈔紙秘密,被北狄人殺害,他的手作記錄冊也不知所蹤。
表妹寄居家中時,曾跟隨我母親在工坊里幫過忙,就是幫忙謄抄工坊記錄,這些機密文抄,以前幾乎都經我母親之手。
這兩年安定下來,我想讓表妹幫忙回憶其中關鍵,畢竟她以前抄寫過。
若是看到她與我同行出門,那必是到文思院的工坊去。”
謝晏能感受到,楚南溪對他這番枯燥的解釋大感興趣,而且心情愉悅。是不是說明......關于李茵茵的誤會,解釋過去了?
他不知道的是,楚南溪感興趣的,並不是李茵茵與自己有沒有感情糾葛,而是大夏紙鈔的防偽技術。
這題她會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