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山泊的金沙灘,再次迎來了故人。只是此番前來的青面獸楊志,比之當初在東京街頭賣刀時,更多了幾分落魄與風霜,眉宇間那股將門之後的傲氣已被現實的殘酷磨去了大半,只剩下走投無路的悲涼與一絲不甘。與他同行的,還有一個精干漢子,正是那開酒店、殺豬羊、人稱“操刀鬼”的曹正。
听聞楊志來投,王倫親自率林沖、花榮等一眾頭領出寨相迎,禮數極為周到。
楊志見到王倫,想起東京贈銀解圍之恩,又見對方如今已是一方霸主卻毫無倨傲之色,心中更是感慨萬千,納頭便拜︰“落魄之人楊志,走投無路,特來投奔王寨主,望乞收錄!這位是曹正兄弟,亦是林教頭的徒弟,多虧他指點迷津!”
曹正也連忙拜見師父林沖及王倫。
王倫大笑上前,親手扶起二人︰“楊制使,曹正兄弟,何必行此大禮!梁山泊的大門,永遠為英雄好漢敞開!尤其是楊制使,昔日東京一別,王某便知非是池中之物,今日能來,實乃我梁山之幸!曹正兄弟是林教頭高徒,更是一家人!快請入寨!”
林沖見到徒弟,亦是欣喜,拍了拍曹正肩膀,一切盡在不言中。
原來,楊志失了生辰綱,自知罪責難逃,又無盤纏,惶惶如喪家之犬,流落江湖,最終餓暈在曹正酒店門前。曹正救醒他後,听聞其遭遇,又知他是青面獸楊志,便道出自己是林沖徒弟,極力勸說他共投梁山。曹正道︰“那高俅、梁中書之流,皆是陷害忠良、刻薄寡恩之輩!楊制使一身本事,何必為他們賣命,最終落得如此下場?我師父林教頭在梁山深受王倫寨主重用,王寨主求賢若渴,義氣深重,正是我等安身立命之處!”楊志想起王倫昔日恩義,再思自身已無路可走,終于下定決心,隨曹正前來。
當夜,梁山聚義廳再次大排筵席,為新加入的楊志、曹正接風洗塵。眾頭領輪番把盞,氣氛熱烈。楊志見梁山如此興旺,頭領們個個氣度不凡,對自己又極為熱情,心中那點忐忑與屈辱漸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久違的、找到歸宿的暖意。
宴席間,王倫正式為二人安排職位。他深知楊志乃將門之後,精通馬戰,便道︰“楊志兄弟武藝高強,尤擅馬戰,我意,特設‘騎兵營’,由楊志兄弟任指揮使,全權負責籌建、訓練我梁山騎兵!眼下雖缺戰馬,但可先遴選擅長騎術的弟兄,制定操典,待日後設法購置馬匹,便可成軍!”
楊志聞言,激動得虎目含淚。他畢生所長,終于有了用武之地,而且一上來便得如此重用!當即離席拜謝︰“楊志必竭盡所能,為山寨練出一支鐵騎,以報寨主知遇之恩!”
王倫又對曹正道︰“曹正兄弟精明干練,善于經營。我意,委任你為‘采造司’指揮使,專司後勤采買、山寨營造,並負責管理正在籌建的各類作坊,利用你過往經驗,為山寨開源節流,籌集錢糧!”
曹正本是市井能人,對此正是拿手好戲,欣然領命︰“曹正定不負寨主重托!”
安排妥當,眾人皆大歡喜,宴席氣氛愈加熱烈。
酒過三巡,楊志心中感激與愧疚交織,他尋了個機會,湊近王倫,壓低聲音,面帶慚色道︰“寨主待楊志恩重如山,楊志……楊志有一事,如鯁在喉,不得不稟。”
王倫見他神色鄭重,便引其至一旁靜處︰“楊志兄弟但說無妨。”
楊志深吸一口氣,道︰“寨主可知,那梁中書派我押送的生辰綱,其實……其實並無十萬貫之巨!”
“哦?”王倫心中一動,表面卻不動聲色。
楊志繼續道︰“那擔子看著沉重,實則只有表面一層擺放了些金銀綢緞,下面填塞的多是些石塊、廢鐵,價值……價值恐怕連萬貫都不到!此事極為隱秘,連那些挑擔的軍漢都不知內情。梁中書為何要如此虛張聲勢,楊志……楊志實在不知緣由,只覺此事透著古怪,心中一直不安。”
王倫听罷,眼中精光一閃,隨即化為一片了然與感慨。原來如此!梁中書這老狐狸,竟是玩了一手“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的把戲!用一份假的、引人注目的生辰綱吸引所有潛在劫匪(包括蔡京政敵可能派出的殺手)的注意力,真正的財寶恐怕早已通過更隱秘的渠道運往東京了。好一招金蟬脫殼!這也能解釋為何押運力量看似並不算特別雄厚,原來護送的本身就是個誘餌!
他拍了拍楊志的肩膀,嘆道︰“兄弟不必愧疚,此事非你之過。那梁中書奸猾似鬼,只怕連蔡京都未必知曉內情。你此番遭遇,亦是受其所害。”
楊志見王倫非但不怪,反而出言寬慰,心中更是感激涕零。
王倫心中卻暗自冷笑,晁蓋、宋江那伙人,費盡心機,擔著殺頭的干系,劫下的竟是一堆破爛玩意兒,若是得知真相,怕不是要氣得吐血?這真是狗咬尿泡——空歡喜一場!自己這驅虎吞狼之計,引去的竟是一群撲向假目標的“蠢虎”,倒是省了後續黑吃黑的麻煩,也使得梁山更加安全地隱藏在迷霧之後。
就在這時,朱貴匆匆而來,呈上“諦听營”最新急報。
王倫展開一看,嘴角不由泛起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情報所述,濟州府差人突襲東溪村,晁蓋、吳用、公孫勝、劉唐、朱ほ、雷橫六人憑借武藝和對地形的熟悉,在混亂中殺出重圍,目前不知所蹤。而前任押司宋江,或因武藝稍遜,或因猝不及防,竟被官府當場擒獲,現已押回濟州府大牢嚴加拷問。官府在晁蓋莊上搜出了部分生辰綱財物,但數量……據眼線估算,遠不及十萬貫之數,與楊志所言正好印證!
王倫將情報緩緩收起,目光掃過喧鬧的宴會現場,最終落在窗外沉沉的夜色上。
晁蓋等人成了喪家之犬,宋江身陷囹圄,生辰綱是個笑話,濟州府抓了個“假案”要犯……這一連串的變故,如同一場精心編排卻又充滿意外的大戲。而他王倫和梁山,則穩穩地坐在了觀眾席上,不,更像是隱藏在幕後的導演。
“傳令諦听營,”王倫對朱貴低語,“一方面,繼續打探晁蓋等人下落;另一方面,嚴密監視濟州府對宋江的審訊,看看能否挖出梁中書更多的秘密。至于那批‘不值錢’的生辰綱……暫且不必理會了。”
朱貴領命而去。
王倫重新回到宴席中,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與楊志、曹正等人繼續把酒言歡。山寨依舊熱鬧,但他的心思,早已飛到了更遠的地方。梁中書的這個秘密,濟州府的亂局,逃亡的晁蓋,被困的宋江……這一切交織在一起,又將為這波瀾壯闊的亂世,增添多少變數?而梁山,又該如何在這愈發復雜的棋局中,謀取最大的利益,走出一條屬于自己的生路?
夜色中的梁山泊,燈火通明,歡聲笑語之下,暗流依舊在無聲地涌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