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倫猛地坐了起來,宿醉般的頭痛狠狠錘擊著他的太陽穴,眼前一片昏花。
“嘶……什麼劣質二鍋頭,後勁兒這麼大……”他捂著腦袋,齜牙咧嘴地抱怨,聲音沙啞得不像他自己。
幾秒鐘後,眼前的模糊漸漸褪去,他僵住了。
雕花的木床頂,古舊的青紗帳,身下是硬得硌人的板床,鋪著一層薄薄的、帶著點霉味的褥子。空氣里彌漫著一股土腥氣、水汽,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屬于“過去”的氣息。
這絕不是他那月租一千八,堆滿泡面盒和髒衣服的大學狗窩!
他惶然四顧。一間頗為寬敞的古式房間,陳設簡陋,一桌,一椅,一個掉了漆的木櫃,牆上光禿禿的,角落里甚至能看到蛛網。窗戶是木格糊紙的,透進來的光線昏黃昏黃。
我是誰?我在哪兒?
念頭剛起,一股龐雜混亂、不屬于他的記憶洪流,如同決堤的江河,轟然沖入他的腦海。
王倫……梁山泊……旱地忽律朱貴……摸著天杜遷……雲里金剛宋萬……白衣秀士……
一個個名號,一段段模糊的人際關系,夾雜著落第秀才的酸腐、佔山為王的忐忑、對自身武藝低微的焦慮、對可能被強人取代的深深恐懼……
他低頭,看著自己身上那件半新不舊的白色文士長衫,摸了摸頭上大概是古人束發的東西,再感受一下這具明顯比原來那個天天熬夜打游戲的亞健康身體要稍微結實點的身板……
“我……操……”
一個荒謬至極,卻又無比清晰的結論,在他心里炸開。
他,二十一世紀大三在讀,名叫王倫的普通男大學生,通宵趕完課程論文後一覺睡死,穿了。
穿成了水滸傳里,那個心胸狹窄、嫉賢妒能、開局就被林沖火並掉的倒霉蛋炮灰——梁山初代目,白衣秀士王倫!
而且,看這記憶碎片,現在林教頭還沒被逼上梁山,高俅那廝還在東京城里作威作福,也就是說……他,王倫,正坐在這個未來好漢雲集、危機四伏的梁山第一把交椅上,屁股下面坐的不是椅子,是他媽一個即將引爆的炸藥包!
王倫(姑且這麼稱呼他吧)只覺得一股涼氣從尾椎骨直沖天靈蓋,冷汗瞬間就下來了。
不行,絕對不行!等林沖一來,按照原著劇情,自己這小心眼的人設加上晁蓋吳用那一伙人的煽風點火,百分百要被林教頭一刀捅個透心涼,然後成為水滸傳里第一個被內部清理的大佬,遺臭萬年!
必須做點什麼!改變!一定要改變!
他猛地從床上跳下來,赤著腳在冰涼的地板上踱步,像一頭焦躁的困獸。憑借原身那點可憐的 �,加上自己對水滸傳電視劇和小說那點模糊的了解,他開始瘋狂分析現狀。
梁山現在,窮,非常窮!
人手不過七八百,還多是老弱病殘。核心領導層,就他王倫,加上杜遷、宋萬、朱貴三個本事平平的元老。經濟來源主要靠劫掠周邊過往的零星客商,收入極其不穩定,屬于吃了上頓沒下頓,山寨庫房里老鼠進去都得含著眼淚出來那種。
就這實力,別說應對將來可能的官府圍剿,就是旁邊少華山上跳出來個九紋龍史進,估計都能把他們一鍋端了。
“沒錢,沒人,沒糧……這他媽是地獄開局啊!”王倫抱著腦袋,感覺比面對高數掛科還要絕望。
難道真要坐以待斃,等著林教頭來送自己上路?
等等……林沖……
王倫踱步的腳步猛地一頓。
林沖為什麼火並自己?歸根結底,是因為自己嫉賢妒能,不肯收留,逼得他走投無路,加上吳用等人煽風點火。
那如果……自己不僅收留,還重用他呢?
一個大膽的念頭如同閃電般劃過腦海。
對啊!為什麼一定要按照原著的劇本走?我現在是王倫,我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麼,我知道梁山會壯大,我知道哪些人是人才!我為什麼不利用這份“先知”,把梁山打造成我的根據地,而不是我的墳場?
現代人的知識,不就是我最大的金手指嗎?
管理學、經濟學、組織行為學……那些為了混學分而死記硬背的東西,此刻仿佛在腦海里活了過來。雖然只是皮毛,但用來整頓這個原始草創的山寨,說不定有奇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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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畫風……想想還挺帶感?
王倫的眼楮漸漸亮了起來,一種名為“求生欲”和“搞事之心”的東西開始熊熊燃燒。
不管了!死馬當活馬醫!總比坐等林沖來捅強!
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心中的荒誕感,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皺巴巴的白衣,努力擺出一點“寨主”的架勢,推門走了出去。
門外是兩個抱著樸刀,站得歪歪扭扭,正在打哈欠的小嘍�@< 剿 隼矗 諾靡桓黽グ椋 轄敉χ毖 澹 睪埃骸罷 鰨 br />
王倫學著原主記憶里的樣子,微微頷首,面無表情(主要是心里虛)︰“去,擊鼓聚義,讓杜遷、宋萬、朱貴三位頭領,速來聚義廳議事。”
“是!寨主!”
聚義廳。
這名字听著霸氣,實際上就是個稍微大點的木棚子,四面透風,主位上鋪著一張掉毛的虎皮(疑似染色狗皮),下面兩排交椅歪歪扭扭。
杜遷、宋萬、朱貴三人很快趕到。杜遷黑壯,宋萬高大,朱貴則干瘦精明,三人臉上都帶著幾分疑惑和不易察覺的疏離。這位王倫寨主,平日里除了讀書就是自怨自艾,偶爾下達命令也是瞻前顧後、小家子氣,今天怎麼突然主動召集議事?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王倫坐在主位,看著下面三位名義上的兄弟,實際上的潛在“火並參與者”,手心有點冒汗。他清了清嗓子,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听起來沉穩有力︰
“三位兄弟,我梁山泊立寨于此,雖暫得安身,然根基淺薄,長此以往,絕非良策。”
開場白很官方,杜遷三人交換了一下眼神,沒說話,靜待下文。
“近日我苦思良久,以為我梁山欲圖發展,必須革除舊弊,銳意求新!”王倫開始引入思路,“首先,便是要明確目標,量化考核!”
“量……量化考核?”杜遷撓了撓頭,一臉茫然。
“正是。”王倫拿出早就打好的腹稿,“即日起,山寨設立‘業績點’制度。凡我梁山弟兄,下山‘借糧’,需記錄目標價值、出動人手、所得財物,按比例換算成功績點。巡邏、守寨、打探消息等,亦按勞績給予點數。每月一核算,功績點前列者,賞!錢糧、布匹、甚至……未來更好的交椅位置!末位者,罰!扣減錢糧,加強操練!”
朱貴的小眼楮眯了起來,精光閃爍。他常年負責山下酒店,迎來送往,最是精明,立刻嗅到了這制度背後驅動利益的巨大力量。“寨主的意思是……讓兄弟們干活更有奔頭?”
“朱貴兄弟一語中的!”王倫贊許地點頭(心里松了口氣,總算有個能跟上節奏的),“不僅如此,山寨錢糧收支,需設立賬房,明晰賬目,每日核對,杜絕糊涂賬!各頭領分管事務,權責需明確,誰的人出了問題,我就找誰!”
這就是要搞財務透明和崗位責任制了。
宋萬甕聲甕氣地開口︰“寨主,俺是個粗人,不懂這些彎彎繞。俺就覺得,讓兄弟們吃飽飯,有架打,就行!”
王倫看向他,努力讓自己的眼神顯得真誠︰“宋萬兄弟,讓兄弟們吃飽飯,正是我等頭領之責!然,如何讓大家吃得更好,讓山寨更加強大,便需講究方法。譬如操練,亦需制定章程,分組對抗,優勝者獎,不僅能提升戰力,亦能激發血性!”
他結合著腦子里冒出來的雜學知識,又提出了“梁山團建”的初步構想,什麼定期比武、集體狩獵(順便改善伙食)、甚至思想教育課(灌輸忠誠度和山寨發展願景)……
杜遷、宋萬听得雲里霧里,但“獎罰分明”、“吃得更好”、“激發血性”這些詞,他們听懂了,似乎……有點道理?
朱貴則是越听眼神越亮,他隱隱感覺,這位一向酸腐懦弱的寨主,好像哪里不一樣了。這些想法雖然聞所未聞,但條理清晰,直指山寨如今散漫、低效的痛處。
“此外,”王倫最後圖窮匕見,拋出了他認為最重要的一項改革,“我意,擴建造船工坊,大力發展水軍!同時,山下酒店,不僅要接待四方好漢,更需以此為據點,廣布眼線,收集各地消息,尤其是官府動向、富戶情報!這叫做……信息至上!”
水軍是梁山天然的屏障,信息是生存和發展的耳目,必須牢牢抓在手里!
一番長篇大論,把王倫自己都說口渴了。他停下來,觀察著三人的反應。
杜遷和宋萬還在消化,臉上是明顯的將信將疑。朱貴沉吟片刻,率先拱手︰“寨主深謀遠慮,朱貴佩服!屬下以為,這些舉措或可一試!”
有了朱貴帶頭,杜遷和宋萬也只好跟著表態︰“全憑寨主吩咐。”
“好!”王倫心中一塊大石落地,第一步總算賣出去了,“那便如此定了!具體細則,稍後我們詳細商議。三位兄弟各司其職,即刻著手推行!”
接下來的幾天,整個梁山泊像是被注入了一股陌生的活力(或者說,是雞飛狗跳)。
王倫親自督陣,拿著樹枝在地上寫寫畫畫,給大小頭目講解什麼叫“績效考核”,什麼叫“分工協作”(應用于打造兵器、修補船只)。嘍�@且豢 莢股 氐潰 醯霉婢囟嗔耍 蛔栽冢 鋇諞桓鱸驢己私 父霰硐滯懷齙募一 娼鳶滓 嗇玫攪松頹 笥憒筧獾爻粵艘歡偈保 腥說難劬Χ己熗恕 br />
干活!必須努力干活!為了功績點!為了吃肉!
山寨的風氣,悄然發生著變化。雖然依舊是一群烏合之眾,但至少,有了一點朝著“正規化”匪幫發展的苗頭。
王倫站在聚義廳前,看著校場上比往日認真了不少的操練隊伍,看著遠處水窪里正在加緊修補的船只,心里稍稍有了一絲底氣。
改變已經開始了。雖然緩慢,雖然別扭,但總歸是在向前。
他抬頭看了看天色,灰蒙蒙的,鉛雲低垂,似乎要下雪了。
“也不知道林沖到哪兒了……”他低聲嘀咕了一句,心里那根弦依舊緊繃。
歷史的車輪,會不會因為他這只小蝴蝶的翅膀,而轉向未知的方向呢?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必須在這梁山泊上,努力地、好好地活下去,順便,把這份“山寨CEO”的工作,干得風生水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