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裕昌疑惑地看向聞熹，不明白小女兒為什麼要如此介紹自己。
聞熹輕輕地，小幅度擺了擺頭，無聲地示意父親不要多話。
她還沒找到合適的時機告訴父親。
這一趟到肅州，她首先要辦的，就是和宋清延解除婚約。
顏一先注意到聞熹的動作，目光在年輕貌美的女同志臉上流連了片刻。
聞熹有一雙亮得過分的杏眼，明眸善睞，眼波流轉，像會說話似的。
系在馬尾辮上的手絹扎成蝴蝶結，隨著她的動作，輕微擺動。
一下又一下，像羽毛一樣，輕輕在顏一先砰砰直跳的心髒上拂過。
注視的時間太長，聞熹察覺到對面的目光，頭偏了過來。
陽光透過火車窗，灑在聞熹的白里透紅的臉蛋上，襯托得她愈發鮮活靈動。
像一頭跳躍的鹿。
幾個躍動的瞬間，就在顏一先的心中留下揮之不去的印象。
顏一先反應過來，搶在被聞熹發現之前，垂下眼，下意識捂住胸口。
生怕如鼓擂一般的心跳聲暴露不爭氣的自己。
顏一先知道，自己戀愛了。
一見鐘情這種事情，居然也會毫無征兆地落在自己頭上。
顏一先五味雜陳。
身邊的戰友見連長不說話，主動和聞熹介紹。
“宋營長是個嚴于利己，鐵面無私的人。”
“他的單身宿舍，簡直就是整個兵團的模範內務展示廳。每次整頓內務的時候，如果有不服氣的新兵，帶去宋營長的宿舍看一眼，立馬就老實了。”
“對對對，而且宋營長在工作中，對任何人都一視同仁，堅決不搞特殊。”
兩名年輕的軍官你一言我一語地，像是打開了話匣子似的，拿出一副要跟聞熹討論三天三夜的架勢。
“宋營長他從來都不收任何女同志的東西，更拒絕別人的幫忙示好，所有事情都親力親為。”
“連……連領導給他介紹對象，都被宋營長嚴詞拒絕了。”
“嗯哼，差不多行了。”听到話題引到了自家妹子身上，顏一先輕咳一聲，打斷了談話。
“就不怕我回去跟老宋打小報告，把你們當著老鄉的面，編排他的事抖出來？”
顏一先話音剛落，兩名年輕軍官立刻舉手告饒，“連長，您高抬貴手。”
“我們知錯了，別和宋營長說，行不行？”
顏一先看兩人真怕了，故作深沉的臉也繃不住了，“行了，不找你們麻煩。”
他原本也不想為難他們。
還不是因為顏小桃同志面皮薄，被宋清延拒絕以後低落了好久，好不容易被家里人勸好了，塞上火車，送到首都讀大學去了。
作為顏小桃的親哥哥，在外頭，一定要維護自家妹子的名聲。
說起來，顏一先也很好奇，就宋清延那個不通七情六欲的冰坨子，將來究竟會看上什麼樣的天仙？
天仙都沒法讓宋清延動凡心。
顏一先在心中給出結論。
另一邊，听到部隊領導都主動給宋清延保媒拉線的事，聞熹對宋清延的印象，又往下減了十分。
很好，已經不及格了。
聞熹輕嗤一聲，自己果然和宋清延不合適。
領導的女兒都看不上，那像自己這樣的出身，現在身無長物的情況，只怕更入不了宋營長的眼。
還是不要自討沒趣的好。
聞熹想著，從網兜里拿出兩個橘子，剝開後遞給顏一先他們。
“謝謝你們告訴我這些，請你們吃橘子。”
聞熹笑意盈盈，似乎絲毫都沒把剛才那些話放在心上。
“阿嚏！”
千里之外，正在核對單子的宋清延重重打了個噴嚏。
“營長，你是不是感冒了？”
勤務兵眼看著宋清延不停地揉鼻子，主動詢問。
宋清延搖了搖頭，表示自己沒事。
入秋了，肅州的夜晚，氣溫低得凍人。
“今年的棉被和軍大衣都到了嗎？”宋清延多問了一句。
“後天一早到。”
宋清延點了點頭，不知怎麼，眼前又浮現出那雙冷靜自持，在一片混亂中格外清明的雙眸。
那樣一朵清麗動人的玫瑰，是沒辦法生活在肅州這樣寒冷的荒漠的。
宋清延垂下眼，掩下心中那股沒來由的失落。
……
夜色降臨，綠皮火車在鐵軌上 當作響。
氣溫低了下來，聞熹起身，想從腳下的旅行袋里把父親和自己的外套都拿出來。
過道旁的座位空了，一個在車廂交接處站了很久的中年男子一屁股坐下，長長舒了口氣。
聞熹多看了他一眼。
一個穿著灰色的確良工服的中年男人，來來回回走動了很久。
不知道是不是在找座位。
給父親披上外套，聞熹把自己的呢大衣穿好，抬手看了眼手表上的時間。
十二點半，車廂里大部分人都進入了夢鄉。
坐在對面的顏一先幾人，也都維持著一個姿勢不動，大概是睡熟了。
聞熹頭疼得厲害，神經抽搐著疼，讓她睜著眼楮都覺得酸澀無比。
列車廣播響起，“各位旅客，前方到站，海河車站。請在海河下車的旅客做好準備……”
不少旅客從夢中驚醒，雙目渙散地起身，或背或提，大包小包地排著隊，往車門處移動。
那個中年男人也動了，明明是好不容易等來的空座，他卻只坐了幾分鐘，手里空空蕩蕩，沒有一件行李。
聞熹眉頭微蹙，覺得這個人有些古怪。
他不看車門方向，眼神卻瞟向隊伍里其他旅客的行李和衣兜。
中年男人往前挪了幾步，聞熹這才看清，他的右手一只插在腰間，的確良工服鼓鼓的，里面像是藏了東西。
聞熹起身，假意去拿行李架上的東西。
夠不著，她便對中年男人求助，“同志，您好，可以幫我拿一下行李嗎？”
聞熹說著，伸手指了指行李架。
中年男人愣住了，很快反應過來，冷淡地拒絕，“我著急下車，自己想辦法。”
“怎麼了，聞熹同志？”
顏一先睜開眼，眼神清明得像是根本沒睡著。
聞熹抿了抿唇，用眼神示意顏一先，已經走到前排座位的那個中年男人有問題。
顏一先看懂了，眼神微凝。
他輕輕拍了拍身旁的軍官，兩人都清醒了。
汽笛聲響起，火車速度漸漸降低，海河站的燈光照進車廂。
那個中年男人突然向前擠去，像是要著急下車插隊的樣子，左手卻迅速伸向身前婦女的挎包。
說時遲那時快，聞熹用力一拉包袋，裝得滿滿當當的雙肩包滑落下來，猛地砸向中年男人的後背！